刘瑾是被谈话声吵醒的,只见破屋外幽朔在和李潮讲话,想必是一宿不见主将,李潮便带人找了过来。
刘瑾坐起来伸个懒腰,身上幽朔的外袍滑落。他捡起袍子出来,重新披回幽朔身上,说:“李大人,隔壁是两位京城的朋友。麻烦找个板车,把他们送到正阳安置。”
李潮扫了一眼隔壁,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人,便说:“公子宅心仁厚……但这流民是救济不完的。安置了两个,入冬还会有千千万万。”
刘瑾皱眉:“这我也知道,但因为那千千万万的救不到,这面前的两人便也不管了吗?”
李潮一愣。
幽朔不等他多言,厉色道:“让你做就做,将军的话不好使?”
李潮忙命人去找板车。
刘瑾与幽朔上了马,离开村庄后,才说:“你觉得李潮油滑?”
幽朔皱眉:“这人不过是懒得跑,折腾一趟,救的不是商队也不是大官,没功劳没赏银。”
刘瑾:“我也知道,但总想让他明白,毕竟他是个朝廷命官。”
“对于有些人,震慑比讲道理更有用。”幽朔说。
刘瑾点了点头,觉得幽朔说的有道理。
“哥。”刘瑾侧过头道,打算探探幽朔口风,“你对这两兄弟什么看法?”
刘瑾一动,脑袋不小心蹭到了幽朔嘴唇。
幽朔忙后撤,忽略异常的心跳,红着脸说:“既然是开酒楼的,说不得有些菜谱,回去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刘瑾:“……”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发生在瑞国的事。”刘瑾说,“迁都之后……”
“我知道你在问什么,但我的答案亦是如此。”幽朔顿了顿,说,“有些责任是与生俱来的,有些不是,便不是。哥只想你……算了,以后再说吧。”
幽朔昨天明明动摇了,怎么却还在犹豫?刘瑾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得归结到定天下身上。
一大早,正阳城的民兵已经开始操练。
营帐里,幽朔在与几个守城将领安排城外布防。
午间,端和公主的随行婢女带着两名裁缝来到营帐外,是找刘瑾的。
“公主让重新给殿下量一下尺寸,连夜改改婚服。”婢女说。
刘瑾便伸展开手臂,乖巧地让他们量。
幽朔听到动静,抬头朝这边望了眼。那眼神莫名复杂,既有明显的不爽,又有隐约的期待。
记录好尺寸,那婢女又交给刘瑾一封信,道:“公主回了他们,说不能再晚于明日了。”
刘瑾点了点头。
幽朔走过来:“什么?”
刘瑾当着幽朔面展开信:“是辽使的信,明日要出发。”
幽朔接过信,皱眉道:“接亲的地点变了。”
“是吗?”刘瑾想了想,说,“如果辽人发现不对,应该已经攻来了啊。难道在接亲地方设了埋伏?这不是多此一举了吗?”
幽朔摇摇头。
刘瑾:“只能随机应变了。”
“出门在外,你得听我的。”幽朔忽然道,“如果发现不对,我就会立刻带你走。”
“好。”刘瑾笑了笑。
正阳县衙,暖黄色的日光从窗格倾泻而下,落在凤冠霞帔上,镀上一层朦胧的金光。
红盖头是半透的纱制,以防露馅,刘绍让婢女给刘瑾略施粉黛,涂上唇脂。
刘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想到了母后。
刘绍也看着他,徐徐讲道:“……当时皇兄还在扒拉外氏女,是我自请嫁过来的。”
刘瑾愣住,一直以为是刘彦去求了太后,才能让刘绍出使和亲。
刘绍继续说:“我在那儿住了二十多年,总觉得,应当找机会回去,而不是嫁到什么封地,憋屈地死在远方。”
刘瑾瞳孔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刘绍:“小姑,你……”
刘绍竟然存了在上都自绝的念头!!!
刘瑾忽然懂了。就像当初被迫随耶律贞去上都,进入辽国皇宫,寄人篱下。他却能在辽帝面前那么笃定从容,也不过抬起头时,见那金銮殿匾额上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那是他的底气,是汉人丢不掉的血性!
“真漂亮。”刘绍看着镜中的刘瑾,遗憾地说,“听说那述律氏也是个青年才俊,可惜你小姑我无福消受了。”
刘瑾听得又笑起来,只觉这小姑是洒脱却倔强的。
刘瑾漆黑长发束在凤冠中,彩碧金钿。他一身真红大秀喜服,领口铺翠圈金,衣襟以珍珠、翠玉点缀,大红褶裙垂地,拖尾处以金丝线绣了凤凰图案。
刘绍笑盈盈地朝门外道:“将军,进来看眼,不露怯吧。”
幽朔大步迈进来,刘瑾起身转过头。
“瑾儿……”
幽朔一僵,只觉迎头被什么击中。
那一刻,世间万物黯然,千秋山河失色,黄泉碧落无颜,只剩下那人一身金红。幽朔目不转睛看着刘瑾,一时说不出话。
“哥。”刘瑾的一声将幽朔震醒。
幽朔瞬间头皮发麻,单膝跪下,道:“……殿下。”
“出门前就要盖上,不能看到脸了。”刘绍拿来喜帕,却递给幽朔。
幽朔起身接过。
“我去看看外面准备如何了。”刘绍带着婢女们出去了。
幽朔与刘瑾面对着面,两人距离极近。刘瑾微微低下头,脸上有些烧,心想这新娘子衣服也太多层了,出嫁不会一身汗吗?
“刘瑾。”幽朔皱起眉,“她讲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嗯?”刘瑾不知他说的哪句。
“陛下本就动了让她和亲的心思,不论她怎么想,最后都得去。”幽朔说,“和亲之后自尽是破坏邦交的,她不会那么干的。”
刘瑾道:“她也没必要骗我啊。”
幽朔又说:“你心地善良,她这么两三句,便让你心甘情愿去冒险了。”
“不不。”刘瑾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再者,刘瑾觉得以刘绍脾性,那番话倒确实像她心里话。
幽朔眼神飘忽,有些心不在焉的。
“我……”幽朔忽然开口。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