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他?”刘瑾见刘玳不答,便又道,“他在你身边四年,宫里,他陪你打发孤独。迁都,他又护你左右。你感不感激他?”
幽朔侧枕在榻上,额头敷着布包的冰块,在昏迷中叫着一个名字。
“他是为你受伤的。”刘玳不满道。
“那这里呢?”刘瑾指着幽朔手肘处一块凸起,像是骨头错过位,陈年的伤。
刘玳一顿,回忆着说:“前年,西夏献了匹汗血宝马,契丹和金国使者也在,欺我瑞国无人能驯马。”他想起当时契丹人故意暗示瑞国无储,幽朔作为掌剑人这才上前驯马,他是为了储君而战的。
“嗯。”刘瑾清理好缝线处,示意刘玳倒药粉。
“幽朔哥几次被马摔下来,马蹄踩折了他的手骨。”刘玳停了停,拿起药瓶,将药粉洒在幽朔伤处,说,“但最后他驯服了马,再无人笑我。”也是从那时起,幽朔在他心里不再是个玩伴。
刘瑾静静听着,心中一阵心酸。他把幽朔的手指连着手掌包好,又去换他脸下的汗巾,已被融化的冰水浸透了。
“我听说……你肩上有一块伤?”刘玳帮着刘瑾扶起幽朔上身,说,“听嬷嬷说,是老虎抓的。”
刘瑾用布巾沾了清水,擦拭幽朔胸前及手臂的汗。天气炎热,避免捂出疹子。
“你如果有很在意的人,就会愿意为他付出,而不是只接受他的好。”刘瑾仔细照顾着幽朔,说,“他为我吞刀挡剑,我也可以为他赴汤蹈火。”
刘玳本来一直在注意幽朔,此刻目光落到刘瑾脸上,看到他额头都是汗,发丝贴在颈上。
“如果是我,他也会这样拼命吗?”刘玳出神地问。
“不知道。”刘瑾笑笑,说,“但我会。”
刘玳略微动容。
幽朔发出一声沉吟,似乎伤口疼了。
刘瑾忙小心地将他放平,不再多言。
城内一处偏僻小院里,守着十余名护卫,房内点了灯。
吴回在门外,谢玖跟着刘瑾。
完颜慕从刘瑾手中接过箭,只看了一眼,便断然道:“不是我们的。金人每一把武器上都有监造人姓名,用以追责。这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刘瑾一愣,明白了为什么金人武备锻造精良,这种实名追责机制,却是大瑞赶不上的。以后倒是可以推荐给兵部……
完颜慕怕他不信,将箭尾凑近灯火,道:“你看这箭羽,虽极力模仿我们工艺,但粘合不紧,明显是赶工打造。”
刘瑾叹了口气,只觉兵部还有很多要改进,更不可小觑了这目前还受制于辽的小小金国。
“多谢小王爷指教。”刘瑾朝谢玖使了个眼色。
谢玖来到屋外,关上门,朝靠在墙上的吴回打了个响指。
吴回:“?”
“喝酒。”谢玖说。
“你不是不喝酒吗?”吴回纳闷。
“我不喝。”谢玖带着他远离房间,在墙角落定,说,“你喝,我看着。”
吴回:“……”
半晌,吴回转头看向倒映出两条人影的窗户,挑着眉说:“不让我听,行。”
吴回索性抬起长腿,一脚踩着墙,一手掏出酒壶。他见谢玖掏出个金属盒子,摇了摇,里面沙沙响。
“里面是什么?”吴回探头问。
“一千根针。”谢玖随口答。
继而谢玖掏出个罗盘,把剧毒的牛毛针一点点灌进去。
吴回认出那是暗器射天狼,顿时一阵恶寒。
屋子内,刘瑾从怀里掏出个丝绦,道:“你认识这玩意儿不?”
“这是……”完颜慕思索片刻,见刘瑾比划着说这丝绦可以变成一把剑,忽而神色一凛,“像是西夏四番卫的,怎在你这里?”
“西夏?”刘瑾一怔,万万没想到这次的行刺还能与西夏有关。
“你听过质子军吗?”完颜慕问。
刘瑾点头:“是西夏的中央侍卫中一部,因为西夏君主怕贵族谋反,就干脆挑选擅骑射的贵族子弟们在宫里当职,也作质子。可他们不是只有三番轮值吗?竟然有第四番?”
完颜慕似是想起什么,说:“我也只是听父亲提过,西夏国君起初并不放心让子弟兵留宿,是以还安插了一小队心腹在质子军中,名为辅佐,实为监视。”
“原来西夏也有……”刘瑾想到了夜枭营。古往今来,帝王的疑心病都是最重的。
完颜慕接过丝绦,手上运气一震,丝绦便在运气之下变为一把锋利软剑。
“第四番不能明面与贵族子弟作对,所以不带兵器,只常年在腰间缠一条丝绦。”完颜慕耍了个剑花,把软剑还给刘瑾,说,“我知道的就这些,你恐怕还要找个西夏人来问。”
刘瑾点了点头,又道:“你这次来中原,所为何事?”
完颜慕用灯剔挑了灯芯,漫不经心地说:“你现在帮不上我。”
刘瑾知道他在说自己的身份还不是太子,便道:“父皇已经下了诏,我回朝之日,便是立储之时。”
“汉人的朝堂……怎么说?一刻一个变化。”完颜慕说。
“瞬息万变。”刘瑾道。
完颜慕点了点头:“我见过一位汉人先生,你们有很多文雅的词,简短地描述一个复杂情况。”
刘瑾笑笑,说:“小王爷,你的顾虑我懂。但请你相信我,燕云及以南还是我的天下。”
“燕云……”完颜慕意味深长看着他,“那里属于辽。”
“在他们侵略之前,那是我的国家。”刘瑾从容地说,“汉人迟早是要回家的。”
刘瑾这句话是一句隐约的警告,不希望契丹之外,还有其他的北方民族也把中原看做任人宰割的羔羊。但也还有另一层意思,是他见过辽、金对汉人文化的崇拜之后,自己得出的结论。
完颜慕不知道是否听懂这一层,但他至少明白刘瑾是有自信回朝掌权的。
“要我帮忙?”完颜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