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朔却像爆发的猛兽,倏然将他扑到园中六角凉亭,随手一挥放下六面帷幔。
刘瑾被他抱着,跌跌撞撞摔入贵妃软塌。
亭中旖旎,满园桃花香,两个人影在帷幔中交叠相融,直至夜幕垂下,月朗星稀。
“太子呢?”谢玖问。
顺着宫人手指方向,谢玖看到了一圈红墙,一束桃枝伸出墙外,断折落在地上。
谢玖捡起那根桃枝看了眼,便随手扔了。
宫人忙道:“诶唷!这是幽少保和二殿下的桃花林,可不能乱扔……”
“说错了。”
“哪里错了?”
谢玖却一哂,转身离去。
太子的册封典礼很朴素,礼部谨遵太子亲口要求的从俭二字,便就走了走过场。似乎大家都看出来刘彦并不怎么宠爱这个太子,不过是带着点愧疚给他赏了个东宫以示安慰。
刘瑾却是郑重得不得了,每一个步骤,每一次叩拜,都认认真真地完成了。
祭完祖,天子和公主就走了,耶律那时还朝刘瑾眨了眨眼。而二皇子则还需要朝太子行两跪六叩头礼。
有一人追随着天子,全身黑色武服,临走时不住回头看向先帝牌位,正是那天烧信时、刘瑾在殿外看到的中年人。
“平身。”刘瑾双手将刘玳扶起,后者意味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转瞬即逝,随后刘玳笑道:“恭喜太子哥。”
刘瑾再次看向天子离开的方向,小声问幽朔:“黑衣服男人是谁?”
“那就是吴侯,夜枭营指挥使。”幽朔道。
刘瑾心中一动,觉得方才吴侯举动有些微妙。
“太子殿下好了吗?马上敲钟了……”
“快了快了!”
“学子们都坐下了……”
“让他们先考着!”幽朔斥道,“太子又不是监考官,催什么!”
太监宫女们七手八脚伺候刘瑾戴帽冠、穿朝服,幽朔亲自跪着帮他套上靴子。
刘瑾脸涨得通红,生气地说:“都是你非要……以后白天不许!”
“这不是看吃了午饭,时间还早么……”幽朔辩解道。
“那我让你停你为什么不听!”刘瑾道。
幽朔自知理亏,勾着一边嘴角,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刘瑾看到屏风一侧的谢玖,正色道:“吴回呢?夜枭营就位了吧。”
“已经过去了。”谢玖说。
大殿内数十张桌子整齐码放,考生们在案后起身,朝太子跪拜。
十几名黑衣侍卫面色冷峻,把守着每一条过道。吴回则站在最后一排考生后面,面无表情地来回巡视。
夜枭营便是此次监考官。
“平身。”刘瑾落座,在一群贡士里看到了白英奇,彼此微微一笑。
不少考生壮着胆子抬头,看到了刘瑾及其身后两名彪悍护卫,殿内响起一小片骚动。
“不要交头接耳!”吴回冷声呵斥。
殿内顷刻寂静,书生们对于这个带刀入殿的侍卫,多少有些畏惧。
随着钟声三响,礼部侍郎公布了殿试题目。天子并未亲临,但太子是储君,便相当于皇帝来过了。
众考生听了题目,发出一片讶然之声。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这是题目?刘瑾不解地看向礼部侍郎,殿试题目一般是段两三百字的论述,由皇帝亲自出题。此次的题目却与以往大有不同。
“安静!自己答自己的!”吴回又道。
殿内再次安静下去,贡士们提笔蘸墨,开始作答。
不多时,殿内来了一位长者,是太师杨之昂。杨之昂看了会儿考生们答题,便离开了大殿。
刘瑾忙跟了出去:“太师!是你出的题吗?”
杨之昂看了他一眼:“太子也回朝有日子了,可有些什么想法没有?”
刘瑾回头朝幽朔和谢玖摆摆手,示意不用跟太近。
“叶落知秋,众盲摸象。”刘瑾看着远处宫人正在打扫落叶,心中思索着太师出此题目的用意,道,“叶落,却不一定是秋至,也可能是枝干遭了蛀虫,或是别的什么。”
杨之昂与他一齐站在汉白玉栏后,一老一少,便似老师与学生。
而事实上,这位先帝钦点的状元郎,恰曾是刘瑾的老师,也是无数读书人心里的榜样。
太师眺望着皇宫内朱红色的五重门,缓缓道:“怎么说?”
叶落知秋,便如一叶障目。刘瑾隐隐感觉到杨之昂想问自己什么了,这也正是他走过瑞国各处所体会到的问题。
“国库有余,而贫之更贫。冗兵甚重,却不足抵御外族侵略。”刘瑾沉声道,“看江南繁荣,不过是着眼于一叶罢了。”
“那太子着眼于何处?”杨之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