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裳却没有一点惊讶,淡淡地抿了一口苦涩的饮品:“嗯。给我吧。”
程予黎把信递给她,顺手也喝了一口咖啡,然后便把杯子放下了。
他的心情有点不能平复。
那信上说,艾苓在几年前自愿退出圣庭,来到分庭,但因为她的能力和天赋出众,圣庭依然希望她可以回去,去保卫更多的群众,而不是小小的众星之城。
这绝不是第一封来信,但艾苓一定每次都拒绝了。
但是为什么?
程予黎想起昨天乔菽衡对他说的“如果一个圣庭的信者,为了其他什么东西而放弃自己的信仰,是多么的了不起和痛苦”等意味不明的话,他忽然有了答案。
就是在指艾苓。
那么,到底是什么支持她放弃自己堪比生命的东西,来到这里?
有什么,比生命更加重要吗?
阮裳看着他神游的目光,良久无言,最终叹息了一声:“艾苓,是个很优秀的人。”
程予黎猛然回神:“……啊?”
她垂眸摩挲着杯把,轻轻地道:“她是一个强大的能力者,净化和治愈术登峰造极,曾在南方荒芜的极地生存四年,行走过人间界的七成领土,救扶过无数垂死的玩家和奈瑅弗,见证过不尽的生死与离别,最后在三年前的第二次动乱中来到众星之城,并在此定居。她是一个坚韧的战士,也是一名虔诚的朝圣者。”
程予黎听得出神,阮裳诵读得庄严:“她的父母是圣庭的成员,她出生于圣庭,成长于圣庭,圣庭教化堂中的布瑞格特神像和圣典颂声伴随她半生。她的能力来自于圣庭,她的使命来自于圣庭,甚至于她的生命,也源于圣庭。那么,你能猜到,她为什么离开自己的天国吗?”
程予黎懵懂地摇头,她如有所料地笑了,轻而缓地吐出六个字:“不可饶恕之罪——”
“阮裳。”一声冷静严肃的呼唤打断了她的话,满身鲜血的袁梦栖大步走进室内,“别说了。”
阮裳依言住嘴,程予黎脑子里还在回荡那一句“不可饶恕之罪”,猛然被袁梦栖的一身血衣吓了一跳:“你、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一身衣服本就不伦不类,黑红配色,不对称的哥特风斗篷,短到大腿的皮革短裤,高过膝盖的绒面高跟靴,又□□涸的血染成暗红,可以作为今年的万圣节装扮了。
袁梦栖却不甚在意地笑着:“没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而已。”
阮裳问:“任务不太顺利?”
袁梦栖一屁股坐上皮椅:“太背了,简直像被程予黎传染了。行动被发现了,那伙人跑了,留下一群恶魔信徒给我们打,打完了又有召唤来的大泥鳅,累死人了。还有——”
他的语气忽然正经了起来,带着些沉痛和麻木:“线人暴露了。玉阑,死了。”
“什么?!”程予黎不能自已地激动和不可置信,“怎么会……”
袁梦栖只是冷笑:“怎么不会?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在这个世界,所有人最终都会死,你要学着接受。而且你们不是只见过一面,真的被她迷住了?”
“我……”程予黎一时语塞,愣愣地不知该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应该接受,他也会接受,但他不想习惯。因为习惯了,就不会尝试去改变,就会在死亡的洋流中逐渐麻木。
只有会痛,才是仍旧活着。
可他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袁梦栖一直在告诉他,最后所有人都会死?
为什么这么肯定?
如果足够强大,就不会死于大逃杀和分配任务,也不会死于时间枯竭。那为什么,这一类人也会死?
只是她在夸大其词,来揭示这个世界的残酷吗?
不,不是的。程予黎在心中一口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莫名地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并且是足以左右甚至整个世界命运的大事。
袁梦栖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好像看破了他的所想而故意不戳破,问阮裳道:“报告改的怎么样?”
阮裳如实答:“很好,有主见和见解,对于情报的判断准确,洞察力不错。”
袁梦栖点头:“那就好。程予黎,今天破例给你放个小假,半个小时之后,咱们水里见。”
程予黎才明白阮裳是在夸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袁梦栖另类的“放假”呛了一口:“半个小时??这能干点什么?这也叫放假??”
袁梦栖微笑:“所以,这边建议你呆在这别动。”
程予黎:“……”
看他一副吃瘪的样子,袁梦栖似乎心情大好,踱步走了出去。
程予黎悲惨地放弃挣扎,整理着桌上的文件。
阮裳笑了一会儿,又看见桌上他只喝了一口的渐渐放凉了的咖啡,问:“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