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样他能痛快些,便——随便他吧。”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如同轻羽一般,似是伴随着一声悠悠的叹息,“他马上就要上战场了。”
“若不硬气点,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人呢!我们进宫去告他一状!”银瓶儿气道。
赵泠月想起出嫁前父皇对自己的那番敲打和“谆谆教诲”,略带讥讽地笑了。
银瓶儿心里自己自然是最好的,她为自己抱不平,以为自己是屈尊降贵,其实自己不过是大庸朝皇帝送给邓怀戚的一份礼物罢了,而且还是一份不那么称心的礼物。
礼物再华贵,包装再精美,最重要的不依旧是讨主人欢心么?
赵泠月把衣服穿好,“进宫又能怎么样呢?告状么?先不说这种事拿去和别人说丢不丢脸,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他人都走了,难道还特意派人把他追回来。”
她笑嘻嘻地戳了戳银瓶儿的脸蛋,“别气了。”
银瓶儿梗住一瞬,气鼓鼓道:“至少叫宫里知道公主受了多少委屈。”
“叫谁知道?父皇还是高母妃?。”
银瓶儿再次梗住,高淑妃是赵泠月养母,不过养了几年有几分香火情而已,还有自己的亲生孩子要操心,皇帝嘛,说句大不敬的,更是心偏到天边了。
“如果真在意我,现在在这府里的就是五皇姐了。”
按照年纪齿序看,这桩婚事是轮不上赵泠月的,她上头还有一个苏贵妃所出的五公主,但邓怀戚再如何战功赫赫,毕竟不过是个武将,家世又单薄,远不如京城的世家大族的公子体面尊贵,自然便被苏贵妃推了去。
“要不怎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时贵妃娘娘把殿下推出来,我都气死了,现在倒好,她弄巧成拙自讨苦吃了吧,让她成天欺负我们。”银瓶儿说,“这就叫老天开眼。”
“毕竟人都没了,算了。”赵泠月说,“虽然我不喜欢五皇姐,但现在回过头细细想想,她也没干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都不过是一些口角争执罢了,她落入这般结局——”
“我有时候忍不住想,这世间对我们女儿家真是不公平,苏贵妃跋扈,五皇姐娇蛮,但败仗明明不是她们打的,却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赵泠月陷入回忆,“我小时候曾经暗自羡慕五皇姐能得到父皇的宠爱,但——父皇对我无情也就罢了,我以为至少他对苏贵妃母女是真心的,你也见过的,他多疼爱她们呀,连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烟笼纱,五皇姐撒个娇,就直接全部搬到了她那里去——”
“可是这都是没用的,以前只不过是没有更重要的东西挡在面前罢了。”
“若我落入这样的境地——”
“呸呸呸,公主胡说什么呢。”银瓶儿不满打断道,“殿下如今好日子刚刚开头,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您身份尊贵又漂亮,驸马他敢!”
赵泠月耐心道:“银瓶儿,虽然我是公主,但你也知道,不过是个虚名,无依无靠,驸马年轻有为,日后前程说不定很大,并没有辱没我。”
她拉了银瓶儿的手,“所以以后你别总是给驸马甩脸子,我都能看出来,何况其他人呢。成婚以来我也留意了,驸马至少不是个恶人,你和阎管家成婚后也算半个他那边的人,你别得罪他,他自然会照拂你。”
说到自己的婚事,一向厉害的银瓶儿也没忍住露了几分羞色,“公主你说什么呢,什么成婚不成婚的还有一个多月呢,再说就算成婚了我也是你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突然,赵泠月埋头抱住银瓶儿的腰,“瓶儿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的,快快活活过日子。”竟是用了小时候的称呼,那时候泠月身边只有银瓶儿这个大宫女如姐姐一般照料她,她天天小鸟似的跟在银瓶儿身后。
“殿下,你怎么了?”
泠月摇头不说话,头埋得更深了。
她想起自己的发现,那些关系到邓怀戚的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连银瓶儿也没有,这样等她离开后,至少银瓶儿可以过上安稳日子。
是的,没有人知道,赵泠月已经决定一个人离开了。
她一贯是谨慎小心的性子,真的下了这个决定后才发觉原来自己胆子奇大无比,竟然没有任何害怕忐忑。
但怎么走是一定要仔细规划明白的,不能出半点纰漏,尤其是要把银瓶儿安顿好,她辛苦了这么多年,泠月不想她被自己连累。
阎管家是个稳重可靠的人,家里简单清白,脾气又好,银瓶儿跟着他一定不会受气。
赵泠月初步的计划,是等到天再暖和一些的时候到河边游玩,支开其他人,找机会落水诈死,绑着葫芦顺流飘到下游,然后到更安稳的南边去,找个小城过日子。
但不久之后,赵泠月就会明白,她的计划实在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