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后。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虽然世道不好,但天气并不受这世道影响,该好的时候照样和从前一样开阔又暖和,给人难得的惬意,农户纷纷把家里的破褥烂衫翻捡出来拍打晾晒。
住的更高一些的人家,能看见官道上威严赫赫的几匹大马,扬起尘土往京城方向去,看带头的人那泛着冷光的铠甲,定然是个大官,说不得还是个将军呢。
这正是刚刚结束战役的邓怀戚一行,他带着亲卫队先行回京
“还有多少里?”
“再跑一个半时辰差不多了。”亲兵大声地喊道,“刚收到的消息,白大人他们就在落马口接应我们。”
邓怀戚闻言又大力催了一鞭子,“一口气赶过去,晚上烤肉吃!”
亲兵们欢呼一声,也跟着赶上。
邓怀戚一队人轻装简行,骑的都是良驹,一路紧赶慢赶,比原计划还快半个时辰就到了落马口。
白守微已经带人整理好了今晚驻扎的营地,等着他们,他一身文士打扮,看见邓怀戚一行,原本严肃的表情不由放松下来露出笑意,“属下见过将军,将军一路辛苦了。”
大家这几日都累了,校尉闫峰让人从附近农户那里买了两头猪还有十几只鸡,在空地上打起了火堆,分派给大家尝尝荤腥,场上立刻就热闹起来,笑笑闹闹打成一团,时不时还吹嘘着刚刚结束的战场上如何杀得敌人屁滚尿流,待拿了封赏又要如何回乡显摆。
白守微切了一条新鲜烤好的猪排肉,找到了在角落一个人坐着的邓怀戚,他没有参与到场上的吹嘘中去,默默地低头用巾布仔细擦拭长剑。
“将军,用一些吧。”
“多谢。”邓怀戚把剑放在一边,伸手接过,大口咀嚼。
他一天没吃东正经西了,猛吃了好几口,才开口说话。
“父亲那边有消息传来么?”
邓猛任连州刺史,前次战争,定州刺史身死,邓猛收复失地的功夫也将定州纳入势力范围之下,如今掌管着两州的军政要事。邓猛的夫人阴氏随他住在刺史府,并没有来京城。
因为地盘突然扩大,邓猛手上要忙的事情太多,可靠的人手不够就临时召白守微回连州应急,好不容易一切慢慢走上正轨,白守微才得以交接回到邓怀戚这里。
“刺史大人这两日暂时没有来信,不过夫人派人带了家书,还捎了一些衣裳和酱菜给你。”
“母亲寿辰就是下个月了,我让你准备的礼物怎么样了。”
“我从连州来京城前已经准备好了,算日子就这几日应该能到刺史府了。”
“家里人一切都还好?”
“将军放心,都好,大人和夫人一如从前。”
“姑母和表妹呢?”
“表小姐上上个月已经出嫁了,男方是陆州当地刘家三房的公子,就是刘显老大人本家,至于您姑母,还是老样子,闹腾闹腾也就过去了。”
“真是辛苦母亲了。”邓怀戚叹息。
“说起来当时将军成婚的时候属下不在京城,连喜酒都没喝上。”白守微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双手递给邓怀戚,“这是从南边来的上好的碧玉,还未雕琢,很适合做首饰,便当作补给将军的贺礼。”
“你有心了,多谢。”邓怀戚接过盒子,手中摩挲片刻,才低声说,“她是赵家女儿。”
白守微一哂,“所谓夫唱妇随,永庆公主已经是您的夫人,是邓家妇,日子久了她会知道自己应该和谁站在一起,况且容属下僭越,永庆公主势单力弱并不受宠,即便是将她——”他紧密地注意着邓怀戚的表情,试图从中窥探出什么,“也并不是难事。”
“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邓怀戚打断他,“她妨碍不到我。”
但您对她心软了,白守微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是一个心思细腻到可怕的人,敏锐觉察到了邓怀戚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情绪。
“也对,将军是顶天立地之人,不知多少名门淑女倾慕与你,区区永庆公主,确实无足挂齿。”白守微似是打笑一般。
“此仗将军打得太漂亮了,有人已经暗地着急了,远的不说就说何将军递话过来说有意联姻将他侄女许配给您,这件事回到京城应该就会提上台面了,刺史大人让您抓紧时间考虑,和他通个气。”白守微补充道,“何家说只求一个贵妾之位。”
“你怎么看。”邓怀戚问,没有等到白守微的答案他自顾自说起来,“只是一个侄女而已,对何将军来说并没有什么牵制,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实质性的好处,这只不过是一个试探,试探邓家试探我对他是否服从低头。我若答应了,就是表达和缓退让之意,他可以更方便地伸手过来,其他人也定会将我们和何家苏家划为一体。”
邓怀戚继续说,“但若是拒绝——何家势大,又和苏家互为表里,现在还不是和他们对上的时候,这两年我动静太大已经引得有心人不满,若拒绝何家的橄榄枝很容易成为他们杀鸡儆猴的那只猴子,实在不智。”
白守微道,“将军英明。”
“父亲怎么说。”
“刺史大人是支持的,但还是听您自己的意思。”
夜晚,邓怀戚一人在账中独坐良久,终于,在蜡烛即将烧尽的时候,他铺开信纸,提笔疾书一蹴而就。
他踏出帐子,高声道:“来人,把这封信加紧送回刺史府,交到父亲手上”
……
京城,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