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未曾有外人到来的飞雪院今日打破了沉寂,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一直穿过重重守卫直到最深处。
提前在原地等候的银瓶儿满心的忐忑,不久前邓怀戚传信给她,内容很简单,只说公主回来了,稍后就到,让她提前做好准备。
她对再见到公主已经不抱指望了,原本她已经默默准备好了公主“过世”的流程,只等邓怀戚一声令下,永庆公主从此便不复存在了。
可是,突然间,邓怀戚告诉她公主还活着?
又或许,这后面有邓怀戚其它不可告人的计划,但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邓怀戚如何安排她只能如何听从,他说公主要回来了,那便当是回来了吧。
银瓶儿不相信邓怀戚会真的领着她家公主到她面前。
车帘掀开,银瓶儿正欲行礼,突然整个人就呆住了,刹那间泪流满面,她一眼就认了出来,的确是公主回来了!那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容,熟悉的姿态……
相比于银瓶儿,赵泠月却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子正是银瓶儿。
她胖了许多,下颌变得圆润,眉眼中少了几分灵动泼辣,多了几分为人妇为人母的端庄沉稳,也不像从前那样头上总是插着鲜艳的珠钗点缀,而是像普通的管事妇人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用布巾包裹方便做事,仅装饰一根银簪。
泠月跳下马车,低声呢喃:“银瓶儿……”得到对方眼神的回应后,她猛地冲过去扑在她身上,紧紧地抱着她,“瓶儿姐姐,我好想你。”
“公主,你到底去哪里了?”
银瓶儿也哭,两个女人紧紧抱在一起,哭声放肆,像是要把这院墙给冲塌了一样。
邓怀戚看了片刻,上前把泠月从地上提溜起来,“好了,这样像什么样子,有话进去说吧。”
银瓶儿也赶紧擦擦泪,向邓怀戚行礼,“奴婢失态了。”
泠月拉着银瓶儿一起坐在软塌上说话,邓怀戚则坐在外室喝茶,既能听着她们说什么,又不会影响气氛。
泠月与银瓶儿两人分别许久,各自都有说不完的话,一时哭哭笑笑,泠月的金豆子是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银瓶儿最关心的是泠月的去向,泠月照例把和邓怀戚说的那一套说辞又拿出来同银瓶儿说了一遍。
“银瓶儿,都怪我。”泠月泣道,“都是我不好,我原本以为只要把你嫁出去,让你和阎管家成亲了,你就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了,我不想你和我一起漂泊……可是邓怀戚怎么能把你们关起来……”
泠月自从知道银瓶儿一家多年被关在这里就止不住地难过,一时不知道该恨自己任性,还是该怪邓怀戚无情。
银瓶儿听到泠月话语中隐有怨愤之意,不由心惊,往外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并不觉得泠月此时和邓怀戚闹脾气是个好主意,若惹恼了邓都督,不仅公主,他们一家人接下来都要艰难许多。
她于是笑道:“公主,你想岔了,那种情况下兵荒马乱的,要想瞒住您的消息,必须有个可靠又熟悉你的人在飞雪院,除了我还有谁能撑起这摊子事?”
“况且大人也未曾亏待我们一家,在这里万事不用愁,吃穿用都是好的,还没多少活计,我们一家人在这里不知道多舒服,你看我养得都胖了一圈,如今兵荒马乱,如果没有都督大人庇佑,我们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泠月一怔,掩饰般地笑了一下。
“银瓶儿,你变了许多。”
银瓶儿笑着自嘲道:“殿下可是说我胖了?我现在做一条裙子用的料子可以顶过去两条,当年我还笑话那些管事嬷嬷粗粗笨笨,结果轮到自己也没好哪里去,到底是生了几个孩子,脸上也长皱纹了,可不是变了么。”
泠月摇摇头,“我是说你比从前稳重了许多,更——”她试着寻找形容词,“更像一个母亲了。”
从前的银瓶儿活泼激烈,提起邓怀戚那股讨厌劲恨不能把他给扫地出门,而现在的银瓶儿会审时度势会顾全大局,泠月知道,这种变化是因为她现在有了家人有了孩子,她想保护他们。
银瓶儿笑嘻嘻地说:“说起来,我们殿下真是天生丽质,这么多年一如从前,就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
她满足地看着泠月的脸,“殿下你从车帘子后面出来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好像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了,以为回到了七年前。”她笑着,“那种感觉真是太好了,能够看到你平安无事原原本本地站在这里。”
在外室喝茶的邓怀戚闻言手一顿,他不由从镂空的隔断向内望去。
之前只有泠月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没有觉得,但如今泠月和银瓶儿两个人站在一起,他突然觉得有些违和。
她们两人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时隔七年再站在一起,一个还是刚成婚时的少女模样,另一个却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妇人。
是因为泠月还未生育的缘故么?他从前也见过没有孩儿的妇人,的确是比同龄人显得年轻许多,邓怀戚若有所思。
那一边泠月和银瓶儿已经谈到了银瓶儿的几个孩子,泠月兴致勃勃拉着银瓶儿往外走,“快带我去看看,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孩子呢。”
银瓶儿面露难色,看向邓怀戚。
邓怀戚点点头,“你们去吧,别误了饭点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