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治说，你是一个残次品。”

很快，毕然意识到他其实是在对自己说话。

轮椅转动，凑近了过来。

枯瘦的手臂将毕然吃力地举起，两双同样漆黑的瞳孔对视。

只是一双黑眸属于将死之人，而另一双，属于诞生不久的新生命。

“他错了。实际上，你才是最可能成为下一个魏锦辞的人……”

“啊啊！啊呜！”

我绝对！不会成为你！

毕然好不容易停下哭泣，此时撇着嘴，眼看着又要哭了。

“魏？！”

便是这时，山治急匆匆跑进来，“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慌忙给魏锦辞盖好毛毯，又去查看他随身带着的应急药，发现一切妥帖，才松了口气。

“我来看看我自己。”

山治翻白眼道：“行了，我这地下小实验室哪有你？全是失败品。我们伟大的终武之父现在可是全所重点看护对象，要是死在我这，一百个我都不够赔的。”

魏锦辞放回小婴儿，任由山治将他推向门口，轻声道：

“你不会让我死在你这里的。至少在有军人知道我来了这里的情况下。”

山治的动作一顿：“魏，你这是什么话？我刚才只是开玩笑……虽然情感脑域受损，但玩笑话，你分得清吧？”

“没错，我是情感脑域受损，不是智力受损。”

魏锦辞的声音没有情绪，“山治，还是篡改无人驾驶程序比较让你放心吧？”

准确的说，是他根本没有情绪。

没有恨，没有怒，也没有揭穿了好友真面目的畅快。

山治僵立当场。

“你……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信息化技术本来不是我的擅长领域，但在终武中枢系统研发过程中，我重新构建了这一知识体系。当时车祸的现场重现，无人驾驶系统的程序倒推，以及远程信号代码源……想要追查很方便。”

山治脸色铁青，忽然抓住魏锦辞的衣领，怒道：“那你现在说出来是想干什么？所有荣誉都是你的，所有投资都是你的，就连我唯一主导的项目，也是在为了延续你！！你一个快死的人，还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魏锦辞在剧烈的摇晃中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他忽然攥紧了胸口。

轻微无力地痉挛后，双手无力下滑。

等到山治反应过来时，心跳已经停止了。

“喂！你不能死在我这里……魏！！”

山治一愣，连忙摸出魏锦辞随身带着的强心针，帮他注射进去。

直到听到那颗破败的心脏又勉强跳动，才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轮椅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居高临下，平静道：“冷静下来了？看你的反应，是我猜对了。”

根本不像是心脏骤停过的人。

“你……”山治不可思议地看他，“你在套我的话？”

“需要完成的项目还有很多，我没有时间为了区区一场车祸，去倒推什么无人驾驶系统的程序，更别提找寻远程信号代码源。”

“……你……你提这事，是想威胁我。”山治毕竟不蠢，很快明白了，“你早有怀疑却不说，偏偏这时候说……是因为你需要威胁我做什么？”

“不是威胁。”魏锦辞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即便行将就木，却依旧以睥睨的姿态俯视这个曾经的好友，“是给你提出合理化的建议。”

“督察组就快来岛上了。”

“人体实验，克隆项目……即便这些都是这几年由军部支持的，但现在的口风变了。”

“一切项目都将被封杀。”

山治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逃。”

“逃？！”

“你还纹着那个纹身……”魏锦辞的目光落在山治的手臂上。

“我后来有偷偷查过。这条噬身蛇，是世界之蛇，永生之蛇……他是古代炼金术的图腾，贤者之石、人造人、永生药……是自古就存在的对于科研的追求。”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这个纹身时，是不是应该抱着憧憬之心赞叹它？”

山治呆滞地看着他，忽而讥讽道：“你现在，还有憧憬之心？”

显然是没有的，甚至连这讥讽也感受不到。

魏锦辞平静道：“战争阶段，强大的武力令人向往。和平时期，却会遭到恐惧。人类对付恐惧只有两种方式，一是臣服，二是毁灭。而眼下这种超速的科技爆发，随后导致过快的社会变革，足够让一些当权者感到恐惧，但他们，不可能选择完全臣服科技。”

“所以，你要尽快逃走。”

山治攥紧拳头，低吼道：“你在自顾自话什么？”

“我知道，这几年你与军部的一些人走得很近，督察组一旦到来，不仅是亲手实验的我们，包括参与其中的军部基层也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现在去说服他们与你一起逃往边境，带走足够武装……还可以保留下你的部分科研成果。”

山治咬牙道：“你明明情感脑域受损，倒是很会揣度人心。”

“我毕竟知道过，拥有情绪的感受。”

魏锦辞尝试露出一个威胁的笑容，但很快放弃了，“不照做，我就会揭发你。当年车祸的真相，魏锦辞因何人只剩下五年的时间……你可以自己选择。”

他说完，疲惫地闭上双眼，等待曾经好友的回答。

毕然已经知道了答案——这就是十八年后，世界最大的恐怖武装集团出现的原因。

因为，魏锦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