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日,阴。
刘擎立于北窗边,仰头望着阴沉天色,厚重的云层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雪,庭院中不时卷过一阵寒风,夹杂着不知何处吹来的枯叶,时起时落。
“马上要降雪了,幽州为何还没消息?”刘擎喃喃自语。
书屋内的客桉前,郭嘉裹着厚厚的鹤氅,平静地回道:“主公,没有消息,或许是好消息,说不定此时的幽州,已经大降雪,公孙瓒不得不放弃攻势,幽州可以过个太平年。”
是么?不过是美好期待罢了。
“奉孝,袁氏已缴足五十万石粮食,我打算放一批将士回去,郭图,亦在其中。”
郭嘉笑笑,回道:“主公要放谁,做主便是,郭图虽与我同族,但各为其主,我可欠不起主公这个人情。”
“嘁,我又无需你还!”
“那主公不如赏赐我一些美酒,算我欠主公人情。”
刘擎:……
看来郭氏那锅粥,并不像荀氏那般融洽。
其中原因,多半是因为郭嘉放浪形骸,离经叛道,为家族所不容。
“送还一些让袁氏自己养着,免得天天吃我的粮,毕竟谁家的粮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另外我得再催催,剩下五十万石,今年之内,应该交付,我有大用!”
再给袁隗一个月的时间。
郭嘉很想笑,别人的粮确实是辛勤劳作,甚至是“辛勤”剥削得来的。
但刘擎的粮,还真有不少是大风刮来的。
一百万石呐!
“主公何处要用粮?”郭嘉主意到刘擎说的大用。
“奉孝可还记得,中山郡商战,致使粮食价格回归良性,而中山郡的粮商们,皆高价囤积了大量粮食,此时正处于有粮无钱的地步,于是我琢磨着,得将粮食从他们的仓廪与谷囷中掏出来才行,区区唐氏,便能轻易掏出十万石粮,这一个个士家豪强,还真富得流油。”
刘擎在中山郡搞的那一套,郭嘉是服气的。
纵观历史,上位者不是巧立名目强征,就是直接开抢,要么沆瀣一气做代理人,这些路子,都不是刘擎想走的。
“主公从他们手中得到了钱?难道还能再掏空他们的粮?”郭嘉不太信。
那是他没有见识过商战的威力。
等刘擎手中有足够多的粮,便可以逆向操作一波。
“奉孝,敢不敢打赌?”
“得得得,主公,我信还不成么!”
正说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郭嘉一见,是骞萦王妃。
“主公,嘉告退。”
骞萦入屋,没有行繁文缛节,默默的走到刘擎身旁,等待刘擎开口。
刘擎顺口关上窗子,堵住了寒风灌入屋内,刘擎径直回到桉旁坐下,并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萦儿,来,坐!”
骞萦上前,学着刘擎的模样,大剌剌的坐下。
在礼节做题家眼中,妥妥的粗鄙之举,刘擎总是说,私下里可以随意一点,但昭姬与女采,都很有教养,骞萦是唯一一个会在刘擎面前“随意”的人。
“还记得上次我与你说的要你接管对鲜卑通商之事么?”
骞萦点了点头,想起了上回回鲜卑受到的委屈,也只有在刘擎面前,她才会有所表露。
“文若近来在改革官制,我打算新建一部,名叫工商部,统管手工业与商业,我的设想是,在其下面,再设对外通商掾,目前也只有对鲜卑王族有来往,以后,便由你接管!”
刘擎说着又凑道骞萦耳旁,轻声笑道:“还有一个月,我宣布,因工作交接,暂停一切对外贸易。”
骞萦听得一惊,她知道刘擎这是为她的上任铺路,但若贸易全停了,对刘擎或许无关痛痒,但对鲜卑而言,可是大事,如今北方已十分寒冷,没有南迁的族人,基本需要烤燃料熬过冬季,这石炭,已经在鲜卑中普及,若是停了,没有储备的族人,岂不是要冻死在寒风中。
生气归生气,但族人性命攸关,骞萦却无法坐视。
“夫君,如此一来,岂不是有许多依赖大汉物资的族人,会熬不过这个月?”
刘擎却冷声道:“那没有与汉通商的时候,他们是如何过冬的呢?”
骞萦顿了顿,回想去过去之事,在与汉通商之前,鲜卑人在冬季则是尽量南迁,然后在冬季之前,尽可能的囤积物资,甚至连牲畜的粪球,都会处理好,用作燃料,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熬不过冬季。
所以每当秋冬时期,常有鲜卑骑兵南下抄掠汉地,在生存面前,只能铤而走险。
不作为,必死,抄掠一番,或许会死,可能能活。
与汉通商之后,鲜卑人可以用他们的牲畜,皮革毛料来交换过冬物资,而且如今渤海王在鲜卑的名头,也没有人敢再南下行抄掠之事。
不光鲜卑王族,这一影响,也已经扩散到其他部族。
“过去,常有族人熬不过饥寒,死于冬季。”
“萦儿,你想想,鲜卑对大汉依赖过重,若日后两族再度敌对,通商彻底中止,那会如何?”
刘擎的话再度惊到了骞萦,以她的聪明,哪里会想不到,先前拼了命努力,才勉强熬过冬季,若对大汉依赖日久,一旦通商关闭,那对鲜卑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刘擎对此有更系统的说法,这就是一国的粮食安全,能源安全。
必需品过度依赖贸易,便容易被人拿捏。
骞萦沉思,是否还要坚持说服夫君格外开恩。
“一月时间,是本王对他们的略施惩戒,要他们明白一个道理,本王所求,并非鲜卑的鸡毛蒜皮,而是北方安定,百姓安居,同时也提醒他们不要忘记,实现安定,除了通商,还有别的办法,你看现在魁头三兄弟,就彻底消停了。”
骞萦惊了又惊,夫君这话的意思是,若是鲜卑不听话,魁头兄弟就是下场……
一言不合就警告,还能愉快的聊天么。
刘擎突然挪了挪位置,一把搂住骞萦的腰,嬉皮笑脸道:“萦儿,戏言,戏言,哈哈。”
骞萦却笑不出来,被刘擎搂着的身子有些僵直,此刻,她也拿定了主意。
“对了,这一个月,该不该听,听凭萦儿做主!”刘擎开明又大方的说道。
骞萦摇了摇头,直言道:“夫君的话,骞萦记住了,这一个月,便当作一次警醒。”
既警告王族,骞萦现在虽然不执掌王族,但不要忘记她的分量,又警醒鲜卑王族,不能过于依赖大汉,看,我不仅疼骞萦,还爱屋及乌,疼上了鲜卑,告戒他们要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