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雨的城市,陌生得令人害怕。看来她以前虽然在这个城市住了很久,却从来没有认真生活过。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融入这世界的血液。任何事情的脉动也许左右着她的喜怒哀乐,却始终得不到她的灵魂。
她像是吴宫中的西施,身体陪伴着夫差,但心里还是想着范蠡。更像陈国司马的夏姬少,通臣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如金莲般纤腰袅娜,拘束的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又如苏女以妲己,祸国殃民;美而辩,用心邪僻,夸比于体,戚施于貌。
跟以往不同。
这一次,她只想用平常的方式平常地回到那里。见一位非常重要的人……
隔着车窗,行人像一尾尾游过的鱼,只有动作,没有声音。好安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困在黑洞里。
黑洞,能困住所有的物质和能量,甚至是光。曾经有位伟人说过,只要能安全穿过黑洞,便有机会时光回溯。
那么,自己算是跨过了黑洞了吗?
“你好小姐,火车站到了。”
她扶了扶鸭舌帽,甜甜地笑着,“好的,谢谢司机师傅。”
司机这会儿才看清女孩儿的全貌。
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身素白衬衣秀丽绝俗,合身的牛仔裤把长腿曲线勾勒得雅致婀娜。一路上飘满车厢的幽香,早就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了,如此芳兰竟体,却一点也不俗,还能让人感到莫名的心旷神怡、神情舒畅。
回过神,付了车钱。抓起手提包,也不管发呆的司机,关上车门,像个开心的小孩子般,她冲进车站。排队买票的人群,似乎把时空带回了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真可谓摩肩擦踵。
脱下那身漆黑行头后,如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不想耍手段,可也不想浪费时间,便到自动售票机买了张月台票,挤进月台。
她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有方向。
回“家”。
月站台上的人当然比车站大厅的人少,不过因为空间小,所以更显拥挤。
车站大厅的人通常焦急,月台上的人则只是等待。
而她呢?
却是又焦急又无奈地等待。时间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等待的时间总像是失眠的黑夜一样,无助而漫长。跟以前一样,这该死的火车竟跟回学院的公车一样,越是急着等待,车子就越是晚来……
傍晚时分。
熟悉的路,熟悉的景,熟悉的……小县城。
身后是渐浓的夜色,街道上开始多起了人流,下班归家的行人在小道上行色匆匆地赶路,小车时不时滑过一两辆,热风燥起,各家的铺子和店门都闪亮亮地开着,溢出兴隆的热气。晚饭过后的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着跑来跑去,年轻的男女相挽而去,似曾相识的场景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呃……都不一样了呢。
深呼吸一口,不由得转了一圈。俏脸好像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她的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
多久之前,也是长街,她还是一个人怅然若失地慢行,身边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热闹非凡却一个也不属于自己。而现在她已经融为其中的一份,在熟悉的街头举着双手,毫无顾忌地发疯打闹。
轻抚着路旁的防护树林,它们似乎惬意地在打着趣,没有什么风,空气温暖而干燥,甚至还洋溢出花粉的清香。
她永远最喜欢这里了!
时间平静地向前滑行,生活充实又让人期待。
再次转了趟车。
顺着蜿蜒小道前行。
她“回来”了。
傍晚澄清的天,像一望无际平静的碧海;强烈的火烧云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巨浪;山脚下片片的稻田时时摇曳着丰硕的穗头,好似波动着的金水;而衰黄了的叶片却给田野着上了凋敝的颜色。
明媚缥缈,这里,不是焦土和灰烬,这是千万座山峰都披着金黄色稻田的小山村。那满身嵌着弹皮的榕树、松树、柏树,仍然活着,傲立在高高的山岩上,山谷中汽笛欢腾,在稻田里缓缓飞翔。
当峭厉的西风把天空刷得越加高远的时候;当充满希望的孩子望断了最后一只南飞雁的时候;当辽阔的大野无边的青草被摇曳得株株枯黄的时候。
当在这个时候,她便会归乡。
直至那个人不在……
眼前,是一栋不大不小,凿着“上官”字样的牌楼。
她嫣然一笑,迈开步伐。从三步并成两步,从快走变成小跑。那层层叶子的缝隙中透过点点金色彩霞,林子中映出缕缕的透明薄光。于曲折的村落小巷中穿梭自如,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方才罢休。
她,终于来到门前了。
这是一间类似于四合院的屋子,不算新也不算旧,青色的方砖与黄瓦很是古色古香。
大门打不开,但是没有关系。
这女孩儿自有办法。
门后有一个小花园,叫前庭。前庭后面就是一间比较大的房子,一般是用来迎接宾客的,叫济堂。之后经过一个露天的天井,便到了用来供奉祖上的后堂。最后,便是在天井左边的住房区了。整个格局都是平面的,没有几楼之分。
总体来说不算很大,但是感觉也已经不小。
挟着凉爽的微风,吹过滴着晚露的水稻叶,吹过哗哗作响的小树林,吹过闪着光亮的河水,也吹过她浑身发热俏美的面颊……
晶莹的星星开始在无际的天宇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内屋里的人貌似感觉到门外有声响,便打开了木门。
走出一位一身朴素的年轻少妇。
只见其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相貌娇美,肤色白腻,别说农村罕有如此佳丽,即是城市里也极为少有。她身穿一件普通衬衣,颜色甚是淡雅,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普通的面料也已显得绿柳烟纱。
她手执饭勺,缓缓向庭院走去,口中哼着小曲,只见那少妇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映着绿波,便如透明一般。
“雪霏?是你来了吗?”
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
“噔噔!”女孩儿拉起鸭舌帽,从旁边的花圃中蹿了出来,试图吓少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