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回去了,也不过是一个侯府公子,又能改变什么?
“我早就说过,让父亲收敛锋芒。”
当今陛下不是昏君,却也绝对称不上明君。
多疑是为君者的天性,换作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看着那些明面上对自己俯首称臣的臣子背地里尽是些小动作,都忍不下去吧。
更何况,他父亲和魏铎还打算插手皇储之事。
立谁做储君,说是天下大事,但也是皇上的家事。
普通人尚且不愿意自己的家事被外人指手画脚,更遑论那是站在权力顶峰,睥睨天下的皇上了。
再说皇上还没到要退位让贤的年纪呢,他们就先站队了,皇上能忍?
江廷前早就预料到,他父亲和魏铎的举动,会让皇上心生不满。
只是没想到,皇上的行动竟然会这么快。
“少爷……”楼煜面露苦涩,“老爷他终究是您的父亲。”
江廷前收起唇角的嘲讽。
是啊,除却这件事情他们父子两个无法达成一致以外,其他时候,他父亲从来没有勉强过他。
“老爷出身将门,这燕国的江山天下,是老爷用性命守护的。”楼煜苦口婆心地劝说:“少爷说的那些,老爷如何能不知道,他只是想给自己拿命守护的江山和百姓选一个合格的帝王,这又何错之有啊?”
江廷前还是第一次听到江震邺的心声,也不由一震,“他,是这么想的吗?”
楼煜苦涩地垂下头,“老爷为人如何,少爷还不清楚吗?”
江廷前的目光,倏然落在床前挂着的风铃上,那是他及冠那年,他爹送给他的。
说是以风铃寄相似,江家有如今的地位,并非他一人之功,而是他手底下的将士们用血泪拼杀出来的,百姓享太平,江家享富贵,独独不该忘的,是那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将士们。
那一日,江廷前觉得他好像第一次走进了父亲的内心。
但那一日之后,父亲好像又隐藏起来,直到他因为和父亲政见不同离家,都未曾再见过父亲说过那样肝肠泣血之言。
他心中失望的同时,也只当当初的那一霎那,是他的错觉,离家之时,除了自己追过来的小楼,他身上就只带了这只风铃,以此来提醒他,大丈夫存于世间,俯仰不愧于天地。
“少爷,回去吧,老爷需要您的帮助,百姓也需要您。”楼煜殷切地看着江廷前,“近几年,朝廷动荡不安,内忧外患,老爷已经筋疲力竭,时常夜不能寐,少爷就不要再和老爷闹孩子脾气了。”
江廷前合了下眼睛,“父亲他……真的还好吗?”不知为何,江廷前心中莫名浮现一丝不安。
楼煜也终于有些犹豫了。
江廷前见状,心下一慌,“楼叔不要瞒我!”
楼煜摇头,“并非老奴有意瞒着少爷,只是老爷的身体状况并无问题,只是处境堪忧,老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少爷细说。”
江廷前听了这话,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楼叔让我再想想。”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想自家的院子,又落在院墙外的街道上行走的百姓。
他早该想到的。
最近这些日子,连小小的杞县都风雨飘摇,外边是何等状况,可想而知。
亏得他一心想要做为民请命的父母官,却如此偏安一隅,只看得见自己眼前巴掌大的地界。
亏得他熟读圣贤书,却连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都不懂。
他看不见天下疾苦,看不见众生皆苦,又如何配得上百姓的爱戴,配得上他自诩清流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