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当朝太傅之女,何家正宗的嫡出小姐,按说不应该在市面上抛头露面,当街开店。可她是老来女,上面没有姐姐,只有五个哥哥,全家人宠她宠上了天。
何太傅有两个妾室,其中一个妾室,娘家是开脂粉铺子的。嫁进何家前,这位妾室从小跟着家里人制做胭脂水粉。嫁进何家后,她嫌弃买来的胭脂水粉成色不好,香味不好闻。
她成天养花种草,用培育出来的花草,加上外面买来的原料,研制胭脂、香粉、美容膏,还有其他可以让女人变美,变香的东西。她的房间里,永远摆满了各色的胭脂水粉,永远都是香喷喷的。
从小到大,何玉容没事就往这位妾室的小院里钻,东看西看,问东问西。这位妾室自己一直生不出孩子来,拿何玉容当了自己的孩子,又因何玉容是嫡出的小姐,不敢怠慢。两种情感加在一起,这位妾室对何玉容是笑脸相迎,有问必答。
小时候,何玉容只是问,到了七八岁,她便跟着这位妾室学着制作胭脂水粉。对此,何太傅和何夫人都没什么异议。
何太傅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儿做胭脂水粉,跟“才”字沾不上边,爱玩就让她玩吧。
何夫人觉得女为悦己者容,女儿以后出了嫁,夫君必也像自己夫君这般,再娶几房妾室。想要在夫君心里占有一席之地,除了嫡妻的身份,还得拼个“容”字。
那个会做胭脂水粉的妾室,靠什么成为了夫君最宠爱的女人还不是因为她会打扮,永远都是漂漂亮亮,香喷喷的。自己的女儿若是跟这位妾室学会了制作胭脂水粉,以后到了夫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两年前,何玉容生出了开店的想法。
“看着别人夸奖你的手艺,看着她们一次又一次回来再买你做的胭粉,那种感觉,哎呀,别提了”,这句话姨娘带着骄傲自豪的表情,跟她说了不止一次,她也想体会一下这份骄傲、自豪的感觉。
起初,何太傅不同意她开店,但是架不住她一哭二闹三绝食,末了长叹一声,举旗投降。
何玉容长得美,阳城东市登徒子也不少,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登徒子敢轻薄何玉容,没有一个地痞流氓敢到何玉容的铺子里找碴。
大家都知道,何玉容是当朝太傅的女儿,还是阳城第一富贵闲人临川王萧尚的心仪对象。最重要的是,临川王萧尚曾经放出口风:谁跟何玉容过不去,就是跟他萧尚过不去。跟他萧尚过不去,就是跟当今天子过不去。没人敢跟当今天子过不去!
何玉容在一家生药铺买了几种既可配药,又可制香的原料。这家店她并不常来,她常去的店缺了一味她此次需要购买的香料,所以她来了这家店。
大包小裹地买完了,何玉容带着两名侍女往店外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往店里走,双方正好相遇在店铺的门口。何玉容抬头一看,认识,陆澄!
这让她立刻想起陆澄怎么也不肯转让耳坠的事,她是个记仇的人,当即狠狠地冲陆澄翻了个白眼,“大木头!单相思!”
陆澄也认出了何玉容,眼见何玉容对自己又是翻白眼,又是骂自己“大木头”,陆澄面色不改,全当没听见,向后倒退一步,让出了门口。何玉容狠瞪了他一眼,一扬小细脖子,领着两名侍女,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提着大包小裹,何玉容兴奋地跟两名侍女说着自己的最新设想,这几日她又做出了几种新货,一份祛斑效果特别好,一份能明显让皮肤变白,还有一份抹在脸上,一整天脸都湿漉漉的,“看着吧,这三个新货一上,保证那些姐姐妹妹、婶子大娘都得抢疯了!”
“小姐,你可真有本事!”一名侍女赶紧拍马屁。
“哎,我真是有这方面的天赋!”何玉容一本正经地感叹。
“以后谁要是娶了小姐,他们家祖坟冒青烟!”另一个侍女不甘示弱。
何玉容笑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低调,低调。”
正当三个人说说笑笑赶路时,两名流里流气的青年挡住了三个人去路。这两名青年身材魁梧,五官难看,一个是五边形脸,大眼睛,一个是枣核脸,小眼睛。
何玉容当即皱起了眉头。
她是个爱美之人,一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二爱把别人打扮得漂漂亮亮,三爱看漂漂亮亮的人,无论男女。当然了,相对于美女,她更爱看美男。
眼见两个丑鬼挡住了去路,她不高兴了,“你们想干什么”
在阳城,还没人敢挡她的路,也从来没人挡过她的路。
哪知两个丑鬼一点面子不给,“小妞儿,陪哥哥们回家乐呵乐呵。”
何玉容轻蔑冷笑,“哪儿来的山精野怪,知道本小姐是谁吗,就敢挡本小姐的路说出来吓死你们!”
两个丑鬼丝毫不惧何玉容的威胁,“哦说来听听。”
“我爹是当朝太傅,我,是太傅之女!”
两个丑鬼互视一眼,“太傅是什么玩意”
何玉容气得大翻白眼,“哪里的土包子,连太傅都不知道,”她叉着腰,摆出泼妇架势,“这么跟你们说吧,我爹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当今圣上见了我爹都要礼让三分!所以,你们还不给本姑娘滚开!”
哪料,两个山精野怪还是没有被震慑住,非但没被震慑住,他们居然伸手来扯何玉容的胳膊,想将何玉容掳走。
何玉容不干了,何玉容的两个侍女也不干了。三个少女连喊带叫地跟两个丑鬼展开了搏斗。
“拿开你的狗爪子!滚开,别碰我!”
“别碰我们家小姐!”
“走开!离我们家小姐远点!哎呀!”
眨眼工夫,两名侍女被两个丑鬼打倒在地,随后两个丑鬼专心致志对付何玉容。
何玉容口气大,奈何力气不大,起码面对这两个比她高了一头多的大男人,她那点力气,无异于螳臂当车。”
很多路人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但是没一个出手相救。
眼见着何玉容被两个登徒子一人抓住了一条胳膊,完全动弹不得。其中一个登徒子撅起猪肝色的厚嘴唇,凑向何玉容白皙光滑的脸蛋。
何玉容尖叫着,死命往后闪躲,“你那臭嘴要是敢碰到本姑娘的脸蛋一点,本姑娘要你的狗命!”
登徒子顿时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是嘛,那大爷更是要亲了!”说完,他瞅准了何玉容的脸蛋,一抻脖子凑上来,眼看着他的嘴就要亲上何玉容的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个丑鬼只觉眼前一花,耳边响起啪啪两声,再一眨眼,何玉容已经变换了位置——出现在了对面一个青年男子的臂弯里。
这些日子,陆澄下了朝回到褚府,除了吃饭就是练武。身上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举石锁,耍大刀,开硬弓,一练就是几个时辰。旁人劝他休息,他充耳不闻。
张氏夫人心知陆澄这么愤发练武,原因有可能出在女儿进宫这件事上,但是她也不挑明,由着陆澄发愤。
一个人心里有事又不想说,时间久了会憋出毛病,如果能找到一个发泄口,让他把胸中的郁闷发泄出来,未尝不是好事。
一天,陆澄在练武时,气息没控制好,受了内伤。他悄悄地去了医馆,医馆的郎中给他开了方,不用煎熬,是现成的散剂。这天,陆澄发现药还剩一包就吃完了,于是他出府来医馆想要再买一些。
看到何玉容和两个侍女被登徒子纠缠,陆澄本来没想管。陆澄心想,街上的人这么多,路见不平,出手相救的人必定大有人在,不差他一个。不想他都走出十几步了,何玉容依然在虚张声势地吓唬人,登徒子也依然在嚣张。
陆澄暗叹人心不古,没奈何转回身,两个起落落在登徒子和何玉容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救下了何玉容,顺道各扇了两个登徒子一人一个耳光,下手很重。
“你是谁”两个登徒子看着衣着整洁,好似天人下凡的陆澄,既嫉妒陆澄的美貌又多少有些惧怕陆澄的身手。
陆澄看了眼尚被自己揽在臂弯里的何玉容,更确切地说,是何玉容受了惊吓,下意识地缩靠在他的臂弯里。
“我”陆澄想起何玉容叫他“单相思”的事,忽然生出一股恶作剧心理,“我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是我尚未过门的娘子。”他低下头,微笑着问何玉容,“是吧,娘子”
“你!”何玉容刚想说,“你占我便宜!”但是此时她有求于陆澄,若是把陆澄惹恼了不救她,可就坏了。“我!”她又想说自己不是陆澄的娘子,但又一想,若说了,只怕陆澄还是会恼,会撒手而去。
末了,她窝在陆澄的怀抱里,不情不愿地点了头,“是,我就是他没过门的娘子。”
闻听此言,陆澄笑了。他这一笑,周围立时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声,太好看了,太迷人了,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容!
“少废话,是你没过门的娘子又怎么样!”一个登徒子狂妄叫嚣,“大爷看上她了,就是要带她回去乐呵乐呵!”
他觉得自己这边是两个人,陆澄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两个人打一个人还打不过吗他俩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还打不过一个小白脸凭什么小白脸长得好看,还有个漂亮的娘子,没天理了!
登徒子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陆澄。哪怕是俩打一,他们也不是陆澄的对手,陆澄三下五除二将他们打趴在地,打得他们一个当场昏死过去,一个倒地呻吟不起。
陆澄惩治登徒子时,何玉容和两名侍女从旁观战。侍女们看得心惊肉跳,何玉容却看得心旌摇动,不住感慨。
这边陆澄踹倒了一个登徒子,何玉容深深感慨,“太英伟了!”这边陆澄一拳打在登徒子的脸上,何玉容再度感慨,“太俊逸了!”这边陆澄一脚踹在登徒子的后腰上,将登徒子踹了个狗啃屎,何玉容再再度感慨,“玉树临风!”
收拾完两个登徒子,陆澄在众人的赞赏和欢呼声中,穿过围观人群,默然走了。见他走了,何玉容连忙追了上去,“诶!诶!你等等!”
陆澄不理她,自顾自往前走。见陆澄脚步不停,何玉容当即用两条小细胳膊将裙子往上提了提,一溜小跑地追了上去。
这时,陆澄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何玉容也追到了,她紧跑两步,跑到了陆澄的前面,逼停了陆澄。
陆澄默不出声地看着她,最初何玉容也不说话,因为尴尬。但是很快,她调度出一个热烈的笑容,“刚才多谢公子,要不是公子,奴家就遭殃了。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贵府何处改日奴家去贵府登门道谢。”她文绉绉地拽上了词。
“单相思。”陆澄面无表情道。
“啊”何玉容没听明白。
“我说我叫‘单相思’。”陆澄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这回何玉容听明白了,而且也想起了“单相思”语出何处。
“你看你这个人,”她尴尬地笑,“外表英伟俊逸,心眼可不大。我那天是说着玩的,你还往心里去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