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萧子敬没像以往那样,去褚灵宾的嘉德宫用晚膳,但是他也没去别的嫔妃的居所,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了自己的麟趾宫。
与往日随和的他不同,当晚他破天荒地挑剔起了饭菜。嫌这个菜淡,嫌那个汤咸,饭也不好吃,最后干脆赌气不吃了。
宫女和内侍们有点慌神,就像一个平日非常听话的孩子忽然闹起了脾气,家长一时不知所措。
吴兴大概猜出了萧子敬忽然闹脾气的原因,但他是萧子敬的近侍,走不开。他悄悄地叫了一名小内侍过来,跟小内侍耳语了几句,小内侍领命而去。
萧子敬挑剔饭菜的时候,同一时间褚灵宾也在用膳,她倒是没挑剔饭菜,但是没有胃口,看着饭菜一点想吃的欲望也没有。勉强吃了小半碗饭,喝了一点汤,她命人将饭菜撤掉。
饭菜撤掉没一会儿,陈兰进来通禀,“贵嫔,麟趾宫来了名内侍,说是有事要对贵嫔说。”
褚灵宾眉尖微皱,这个话听起来有问题,来人若是萧子敬派来的,陈兰会直接说人是萧子敬派来的,但她说的是“麟趾宫来了名内侍”,看样子,派这名内侍来的另有其人。
“宣他进来。”
“是。”陈兰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又引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内侍回了来。
“小臣参见贵嫔娘娘。”眉清目秀的小内侍乖巧地给褚灵宾见礼。
“是陛下让你来的”褚灵宾问。
小内侍恭敬垂首道,“回贵嫔的话,是吴兴吴公公差小臣来的。吴公公差小臣来跟贵嫔说,陛下忽然闹了脾气,晚膳几乎没怎么吃。”
褚灵宾面色不变,“知道陛下为什么发脾气吗”
“不知道。”
“陛下怎么发的脾气”褚灵宾问。
小内侍答,“陛下嫌晚膳的饭菜不好吃。”
“就只是挑剔晚膳不好吃”
“是。”
“吴公公还让你对本宫说什么”
“没了。”
“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臣告退。”小内侍又给褚灵宾施了个礼,倒退几步,转身走了。
陈兰眨巴着眼睛寻思了一会儿,自我感觉寻思出点问题来,“小姐,你跟陛下在车里吵架了”
褚灵宾跽坐在锦垫上,表情平静,“没有。”
“那怎么陛下不来用晚膳,而且在自己的宫里也不肯吃饭,你今天晚上吃得也很少。”
“陈兰。”褚灵宾轻唤。
“奴婢在。”
“你出去吧,关上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褚灵宾垂眼看着如意几上的一只绿釉茶盏。
陈兰是个有眼色的人,虽然和褚灵宾情同姐妹,但该知趣的时候绝对知趣。轻应一声,她退了出去,按着褚灵宾的吩咐,将房门关了个严丝合逢。
无边的寂静包围了褚灵宾,她跽坐在锦垫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此坐了一会儿,她扶着如意几站了起来,走到妆台前坐下。
她的对面是一面巨大的铜镜,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年轻,美丽,表情冷漠,耳朵上的两只耳坠,如两滴红泪。她轻轻动了动头,两滴红泪随着她的动作动了动,每滴泪珠上方各有一颗小小的金刚石,也因了她的动作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褚灵宾缓缓抬起手,摘下了一只耳坠,然后是另一只。两只耳坠躺在她洁白的掌心中,垂着眼,无声地看了两只耳坠一会儿,她打开妆盒,将两只耳坠收进一只嵌钿的妆盒里。
长秋宫里,皇后上官氏正在听眼线的汇报,眼线告诉她,今天皇帝带着褚灵宾微服私访去了,回宫后,皇帝直接回了自己的麟趾宫,没去褚灵宾的嘉德宫,也没去其他嫔妃的居所,疑似二人发生了龃龉。
汇报的人汇报完打探到的消息,退了下去。
墨娥站在上官皇后身后,一下下给上官皇后梳理着放下来的头发。上官皇后穿着刺绣精美的睡袍,看着镜中的自己,“墨娥,我美吗”
“美,”墨娥梳着上官皇后柔顺乌亮的长发,“皇后娘娘最美了。”
上官皇后自嘲轻笑,“我这么美,他却不喜欢我,和她闹了别扭,也不来我这里。”
墨娥语塞,不知如何劝导。
上官皇后望着镜子里美丽的自己,自顾自地往下说,“墨娥,我有时候想,如果我生在寻常人家,嫁一个平凡的丈夫,是不是他就不会娶别的女人,只娶我一个,是不是我就不用每天费心劳神地去揣度他的心思,不用等着他每个月两次的临幸,不用嫉妒谁又怀了他的孩子,他又喜欢上了谁。”
“娘娘……”
“唉——”上官皇后深长叹息,“全天下的女人都羡慕我,觉得我高高在上,我的丈夫是九五至尊,我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荣耀,可谁又知道我心里的苦”
“墨娥知道,墨娥心疼娘娘。”
上官皇后惨淡一笑,“你知道管什么用呢麟趾宫里的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