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褚灵宾送的礼物到了,萧子敬马上睁开了眼睛。
褚灵宾的礼物放在一只小小的木盒子里。萧子敬命人将褚灵宾的礼物拿过给他,亲手打开了盒盖。盒子里放着一只制作精美的香囊,盒子底放着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笺。
萧子敬暂将香囊放到了枕边,掏出了信笺。
信笺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知君无恙,加额谢天。盒中小物,亲手缝制。身不能伴,小物代之。愿君勉力,早日康复。”
不知怎么,看到“身不能伴,小物代之”,萧子敬的眼眶发酸,不觉流下泪来,感觉自己和褚灵宾像牛郎和织女。
他是牛郎,褚灵宾是织女。他们深深相爱,然而这个可恶的天花,把相爱的他们隔了开来,使他们不得相见痛诉衷肠。
按着信笺原来的折痕,萧子敬将信笺重新折好,放回小盒,拿起了香囊细细观瞧。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褚灵宾心灵手巧,将香囊贴到鼻子上,闭上眼深深呼吸,一股药草味混合着说不出来的香味,深入鼻腔,神志顿感清明不少。
“愿君勉力,早日康复。”萧子敬在心底默诵着褚灵宾这句话。
我听你的话,我会努力,让自己尽快好起来,尽快见到你。我,很想你!
萧子敬命人传话给守卫在麟趾宫外的禁军侍卫,让他们中的一人去嘉德宫传信,命褚贵嫔每日给萧子敬写一封信,嘉德宫的人传完了信不要马上回去,要等他的回复再回去。
萧子敬的口谕很快传到了嘉德宫,褚灵宾没说什么。第二日,她早早起来,写了一张字条,封进一个信封,打上火漆,命人送去麟趾宫。
萧子敬一早睁开眼睛就等褚灵宾的来信,可他没想到褚灵宾的信,来得竟是这样早。
信纸上还是只有寥寥几字:阿宣,快点好起来,多吃饭。
萧子敬看着那几个字,抿着嘴笑了。真好,他的灵宾真好,真体贴,让他多吃饭,还叫他阿宣,多么亲切的称呼。他太想听人叫他“阿宣”了,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俗男子,而不是端坐高台之上,类似半神的天子。
可是唯一可叫他“阿宣”,敢叫他“阿宣”的人不在了,为此,他难过不已。不过还好,上天又给他送来一个敢叫他“阿宣”的人。
送信的内侍躬身站在御榻边,瞪着眼睛看着萧子敬的一举一动,眼见萧子敬的嘴角越咧越大,内侍心想,这位褚贵嫔是真得圣心,看把陛下乐的。
不提防萧子敬猛然抬眼,吓得内侍一激灵,连忙垂下眼皮。
“你去告诉嘉德宫的人,就说朕知道了。”
内侍领命而去。
这天,萧子敬奋力进食,第一餐吃了一碗菜粥,第二餐吃了一碗鱼松粥和两个三个菜饺,第三餐吃了一碗山药粥和两个山药红豆饼。
翌日一早,他又收到了褚灵宾的来信,“昨日,有否用心进食随信附两只新做口罩,上朝时戴。”
萧子敬让人去回,“去,跟嘉德宫的人说,‘用心了’;‘朕很喜欢’。”
内侍连忙到麟趾宫门处,对等候回信的嘉德宫的内侍说,“陛下说了,用心了,陛下很喜欢。”
传话的内侍和听话的内侍对于这句“用心了和很喜欢”,全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也明白,贵人们的事情用不着他们摸着头脑,只要把话原封不动地传到就好。在宫里,有时需要精明,有时需要糊涂。这个时候,就需要糊涂。
听了内侍的回报,褚灵宾又给萧子敬写了封信,让内侍送到麟趾宫。
萧子敬打开褚灵宾的第二封信,第二封信上一个字没有,只有一副小画。小画的内容很简单,一只竖起了大姆指的手——大姆指画得特别夸张,特别大。
萧子敬又抿着嘴笑了。
十日后,萧子敬彻底康复,麟趾宫中再无第二人染病。麟趾宫的宫禁撤除,此时,阳城的疫情也在萧长茂的全力主控下,得以消弥,阳城解封。
只是士庶出行,商人行商,仍需佩戴口罩、布巾,尤其室内,公卿亦然。违者鞭二十,罚五百钱。无钱者,鞭五十。
到了第十一日,萧子敬戴着口罩视朝,太极殿的丹墀之下,文武百官和萧子敬一样,一律戴着厚厚的口罩,口罩颜色不一,有的是素色的,有的是花面的,有的上面绣着图案。这是萧子敬昨日派人去文武百官家通知的,要求今日上朝,务必戴上口罩,并且今后一个时期都要戴,违命者罚俸一年,降一级。
萧子敬戴着褚灵宾新给他做的口罩,深紫色提团花纹锦,口罩的右下角绣着一条腾飞的金龙。
萧子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群臣的口罩,他沾沾自喜,朕的口罩最好看,他对自己说。明天再换另一只口罩,萧子敬心中暗想。另一只口罩是浅紫色的,上面绣着一只深紫色的龙。
这会儿的他,完全像个小孩子。
散了朝,萧子敬没有回麟趾宫,而是直接去了嘉德宫。因为他知道,这会儿回嘉德宫,得知他痊愈的后宫佳丽,包括上官皇后在内,势必会去麟趾宫表示慰问。
他不想见她们,起码这会儿不想见。这会儿他想要见的只有一个人,褚灵宾。
听闻萧子敬来了,坐在书案后看书的褚灵宾连忙起身迎驾,“臣妾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萧子敬抢步上前,想要扶起褚灵宾,却因为脚下太急,加之初愈后身体乏力,脚下一崴,差点跌倒,还是褚灵宾手急眼快扶住了他。
乍看上去,不像萧子敬来扶褚灵宾,倒像萧子敬迫不及待地扑向褚灵宾。吴兴对房中的宫人招招手,宫人会意,二人悄悄退了出去,房中只剩萧子敬和褚灵宾二人。
萧子敬双手抓扶着褚灵宾的胳膊,褚灵宾回扶着他,二人互相仔细打量。
“你瘦了。”认真打量半天,萧子敬抬起一只手,怜爱轻抚褚灵宾的面颊。
“陛下也瘦了。”褚灵宾扶挽着萧子敬,走到茶几前并肩坐下。
萧子敬像怕褚灵宾责备他,连忙表白,“朕这几日有在认真吃饭。”
褚灵宾安抚地笑了笑,“那就好,多吃一口,身体就恢复得快一些。”
萧子敬随着褚灵宾笑,“朕也是这么想。别光说朕,朕看你这些日子定是没有认真吃饭。”
褚灵宾实话实说,“臣妾吃不下去。”
萧子敬心里有点难过,又有点窃喜,“是担心朕吗”
褚灵宾抿着嘴,点了点头。
萧子敬抓起了褚灵宾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手中,“灵宾,”他的眼睛闪闪的,“那天夜里,朕差点走了。”
褚灵宾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一哆嗦,“不许胡说!”情急之下,她忘了尊卑。
萧子敬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责备她,“是真的。”他回忆起退烧前一夜的情形,“那天夜里,朕特别难受。迷迷糊糊地感觉下了地,向一团迷雾里走。”
褚灵宾的心揪了起来。
“眼看着朕就要走进那团迷雾了,朕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让朕别走。”萧子敬露出一点笑意,“你猜,那个声音是谁的”
“谁的”
“你的。”萧子敬握紧了褚灵宾的手,“那个声音一直叫朕别走,朕听了心里难受,就顺着来路又回来了,是你救了朕。”
褚灵宾看着眼中充满爱意的萧子敬,忽然生出了深深的欠疚。这是天下第一尊贵的男人,一个好男人。这个性情温和,治国有道的好男人深爱着自己,可自己却不能回报他相同的情感。
那就用更多的关爱,更多的忠心,更多的亲情来回报这份厚爱吧,“既然回来了,就要长长久久地陪着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