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晚弄这个千纸鹤祈福,收集祝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还有别的打算。
打仗,是国家大事,官府重视,民众也都会关注。
比起官家隔几日传一次,还未必能广而告之的军报,她想要获取第一手的战事信息,就必须得从民间下手。
而在食肆上下挂上和战役有关的千纸鹤,就能无形中给来食肆的客人以暗示,让他们不自觉地就在吃饭的过程中,谈论起和这场战役相关的话题。
这是她所能想到,最方便、也最自然的方法。
曾晚就是希望用这种方法,将所有的信息聚拢在她这一碗人间的招牌之下。
为此,盛静娴任劳任怨地陪她熬了一夜,才有了如今食肆的这般布置。
尽管第二日凌晨,她顶着两枚黑眼圈,还是有所怀疑地问了一句:“这样真的能行吗?”
但现实总算没有辜负她们。
纸鹤挂出的第一日,客人里有一大半都写了祝福,有一位大娘不识字,请曾晚帮忙代笔,边写边告诉曾晚,她儿子刚刚跟着涧川的最后一支军队出发,出发前,带他们的校尉说,这仗还没打起来。
纸鹤挂出的第二日,来了一批新的客人,其中一位是先遣军的将领夫人,吃到兴头上,她透露给曾晚,相公来的信中提到,落钦大军摩拳擦掌,恐怕想在齐国军队集结之前就发动进攻。
第三日,第四日,越来越多的人从四处寻来,也带来了越来越多的消息。
这里面,有家人上战场的,有从别处获得小道消息的,有关心世事的,也有单纯凑热闹的。
曾晚来者不拒,又在门口支起了几张桌子,给那些没赶上限量的客人免费提供茶水。
客人们渐渐开始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曾晚的食肆也渐渐成了民间交流战事的集中点,终日热火朝天。
人们从双方的兵力,聊到两族的渊源,再聊到落钦的野心,最后照例要赌一轮,战争何时会起。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纸鹤挂出的第七日傍晚,得到了解答。
落钦果然没有给齐国军队集结完毕的时间,提前发起进攻,打了我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连三日,齐国连丢三座城池。
战败的消息像是一团浓厚的阴云,自上而下,笼罩了整个食肆。
人们还是像从前那样议论纷纷,只是话里话外的气势都显见着比原先低了不少,还夹杂着隐隐可听闻的叹息。
一群人围在一起,什么样的情绪都容易被放大。
愁云惨淡了好几日都没再有新的消息,便有家人上前线的开始哭天抢地,打算去做棺材了。
先前无论如何热闹,曾晚都兴致勃勃地和众人待在一处。
这个时候却忽然觉得周遭的嘈杂好像无数根尖针,从四面八方一起刺痛着她的神经。
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
安静下来的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近乎全身心地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战局上,连觉都没好好睡几次。
搁在从前,大约只有酒楼生意衰颓的时候,她才会如此。
此番竟全然是为了一个旁人。
即使是冷静下来的此刻,她仍然能感受到自己跳动的内心,正不受控制地想着他。
他还好吗?
他正在和敌人拼杀吗?
他会不会受伤了?
他……
有人敲门。
曾晚甩了甩脑袋,走上前去开门。
“晚姐姐,”盛静娴抬手指了指屋内,“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曾晚侧过身,给她让开进门的空间。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盛静娴笑得很开心,“这连着几日没消息,都要把大家等疯了,你猜怎么着?下面竟然有人从前是个说书先生,老本行都掏出来了,正用着你的地盘给大家找乐子呢,快跟我一起去……”
她转头看向曾晚,一顿,忽然道:“你是不是……”
曾晚一愣,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正想着要如何掩饰,却听她道:“……嫌外面很吵啊?”
“……”
她抽了抽嘴角,哂笑道:“是,有一点。”
“我说你在这干嘛呢,”盛静娴道,“确实挺吵的,不过大家也都是担心战况,情有可原嘛。”
看着她小大人似的,曾晚会心一笑,挑了桌上的一枚橘子递给她,道:“那你担心吗?”
“我?”盛静娴接过橘子,剥了一半放在曾晚面前,“我当然担心。”
曾晚有些没料到地“啊”了一声。
见她不在乎的样子,她还以为会听到“我怎么可能担心”之类的话。
盛静娴抛了一瓣橘子进嘴里,边嚼边道:“不过我担心的是落钦啦,他们之前嚣张,那是因为我三哥哥和‘闷葫芦’还没赶到战场,这几日他们一准到了,战局正激烈着,所以才没有消息。我跟你说,什么阴谋诡计也不管用,我哥他们一定会,把那些蛮人打到落花流水、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人人喊打!”
这成语用的,要是给她哥听见,怕是又要少不了一顿毒打了。
曾晚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