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知晓赵戊垣藏了秘密,是在他长到十五岁时,有人追杀他,他在夜里满身血立在屋里暗处,她推门发现。
烟娘惊悸得不知如何是好,生怕他流血过多而死,只颤颤环紧他的腰,被勒进他怀里蹭花了唇妆也不恼。
然后他才告诉她,不是他的血,是追杀他的人的血。那人被他反杀了。
他埋在她颈间笑咧一口白牙,染血的面容在昏暗灯下阴森森,烟娘看不到,只听见他不似小时清亮的声嗓温柔:“你怕我死,你在乎我。”
被她推开往脸上扇了一巴掌。
少年被打惯了,他刚开始还要装疼喊疼,之后就没皮没脸。只低眸揉起她打疼发红的掌心,擦去上头黏腻的脏血,再落下一个轻吻。
于是又被打了一巴掌。
以前烟娘并不是这样粗鲁的姑娘,可是软言软语防不住十三岁就学会偷亲她手的狗东西啊。
从留下第一天起,赵戊垣便一直睡在她床边的脚踏上,两人之间隔着一层薄薄随风起伏的帐缦,与窗外半透进来的凉月光。往往隔日起来,她的裙角总是拖沓着铺到他的身上,不小心踩上他的脸也是有的。
烟娘一开始还细声道歉,随即发现避免不了,就心大地习惯了。而他从被踩醒后恼怒瞪人,到后面反应越来越奇怪,常要攥着她裙角发上好一会儿呆。
没有人教烟娘,也没有人避讳。在这栋几乎都是女人又是做这种生意的楼里,男女大防之类的话说出来无疑是贻笑大方。
所以等到烟娘在某个惊醒的夜里,发觉自己的手被睡在脚踏的某人捏进掌中,纤细的腕被温软湿润的东西轻触着、吮舔着。
情形之可怖可想而知。
一声尖叫闷在喉里,被狗东西扑上来捂住了嘴,伏在她颈间连声道歉,说情不自禁,说再也不敢了。
狗嘴里吐出的再也不敢。
被好吃好喝养壮壮的狗东西,却要反咬养他的主人一口,贪心地窥探哪处鲜嫩多汁再咬一口。偏偏她就信了他的邪。
那年烟娘十七,美艳得不可方物,愈发招人眼,总有看过舞的客人垂涎。妈妈贪钱,舍不得轻易放她出去,要高高悬在那里继续被哄抬上云端才好。
倒是那些污言秽语进了狗东西耳朵里,铁了心不肯搬出去,跪在烟娘脚边,仰着那对被月光映得雾气萦绕的眼,“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不是很讨厌那些酒鬼吗,万一他们趁夜偷溜进来,谁来保护你……”
没说完就被她照着肩膀踹了一脚,软履力道俱是轻飘飘,听她哼道:“你一把瘦骨头说这种话,到底是谁保护谁?”
十三岁连少年都称不上,将将长到与她平齐,空有满怀不可言不可说,只能蜷在黑暗里捞着那片如月色可望不可及的薄裙角。
很长一段时间,他额前的发总要遮到眼睛,只留下半张薄削唇鼻并苍白下颚,终日坠在烟娘身后,像一坨丑不拉几的脏泥土。不能登上灯火辉煌的大堂,在昏暗中被人赶来赶去,赶到角落里,静静望着、等着她下台,想起来提他回去。
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呢?大约是她在闲暇时捧书教他读字,却发现他早已翻完了房中仅有的几本通俗杂记。
烟娘惊异地看他,“你还挺聪明,难道是哪里流落的公子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