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靠着侯府的庇佑锦衣玉食地长大,祝渊诚常年在外征战,鲜少管他,这才得以让他一心扑在作画之事上,虽最后仍旧一无所成,文不成武不就。
原本他在虞城就时常闹出笑话,如今倒好,自己的爹仿佛成了别人的亲爹,自己的府成了别人的府。
他见到祝尹渊直挺挺跪在祖先牌位前,却毫不恼怒,只是心生一股悲凉,将他对侯府对侯爷的眷恋全部浇灭,他并未上前去打扰这“入宗仪式”,只是静静在门外看着,看着自己的亲爹将别人的孩子一步步引入侯府。
他原本就对侯府爵位不上心,也并不想要,他只想做一个闲散仙人,却不曾想有一天他所拥有的一切被剥夺时竟也是这样痛心,明明他什么都不想要,可偏偏还是难过得眼眶发红。
侯爷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似有千言万语言难以言说,目光便又回到了沈渊身上。
侯爷这一举动太过火,虽是收养之名,可试问世间谁人能做到如此这般,纵两人关系再好,也不至于在自己有亲生孩子的情况下什么也不为他留,而将一切都留给养子。
除非侯爷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除非侯爷从前做了什么对不起沈明的事,如今需要补偿、除非这沈渊原本就是祝尹渊……
若一切都不是,那就当侯爷这个至情至性之人疯了吧。
终于等入族之礼都完成时祝尹和发出了声,可他始终都站在祠堂外,除了身子稍稍有些倾斜,其余未踏进门槛一步。
“爹,此事你不同我商量?”他的声音淡淡的,眉宇间也无丝毫怒气,仿佛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在问爹爹为什么今天不给他做饭,只是这声音毫无生机。
“此事事出紧急,未来得及与你商量。”
说罢侯爷看了一眼祝尹渊就离开了。
无暇?沈明你也探望了有一月,如今告诉自己不过是无暇顾及?每日若是无事都要与你抬头相见,一个府中父子相见很难吗?即便很难,为何就不能留下书信一封告知此事,是害怕我不让出这个爵位,还是害怕我不认你这个爹?
所以最后就这样事发突然地领回来一个养子,还是一个如此大的养子。
祝尹和不明白,他不明白侯爷的想法,也不明白为何沈渊愿意放下父姓只为了侯府一个爵位。
是侯府的荣华富贵令人迷失本心了吗?
他抬头正视这个所谓的忽然出现的“兄长”,他叫不出来,也笑不出来。
祝尹渊静静看着他,两人相顾无言,就这么对视良久沈渊才淡然一笑开口道:“今日委屈你了,日后我便是你兄长。”
他答不上话,随即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原来忽然多了一个兄长竟是一个该大张旗鼓广而告之的好事。
他祝尹和多了一个兄长。
这兄长是姓沈的。
他感到无比难过,却不愿去质问侯爷,也知道侯爷不会告诉他什么,无非是在大怒时将他绑起来丢进柴房。
失魂落魄间他撞进了一个碧色衣裳的怀中,她的体香极其轻柔,一会儿便直击他的内心,令他突然之间卸下所有防备。
他抬眼一看,是木娘。
是那个自己费尽心思娶回来却不曾见过几面的女子,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画师。
一瞬间他想逃离,却又很快因她别样的声线而沉沦。
“木娘,爹有新儿子了,我不过是外头捡来的,如今正牌主子回来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能给你了。”
他觉得甚是委屈,就这样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只听见微微的啜泣声,还有男子温热的气息在她脖颈间流转,她默默将伞往下压了压,试图挡住他的面容。
以手势屏退雀儿,她的手慢慢覆上了他宽厚的背。
她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的背还是厚实的,只是这份厚实她从未见过。
她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安抚他,他整个人的重量就差不多靠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身来,只能将他扶起来立住,定睛看着他,眼里装满了温柔。
“随我回去休息。”
说罢她便牵上他的手回他的屋,任凭他恹恹的,只将他丢进床上之后就离开了。
她觉得更为可笑的是自己,才嫁进侯府一月她就不再是府中的正夫人了,如今她不过算是旁系,日后若真的沈渊掌权,她不知道祝尹和与她最后会落到什么地步,纵然她不愿认为人心本恶,可她还是禁不住多想。
她该带着卢沄去见新嫂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