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国船上为什么有特务这个问题困扰清澄很久了,现在有人愿意帮她解惑那就再好不过了。王人庸等她重新坐好,大声宣布:欢迎二位同志加入新新公司,他是营销二科的科长王人庸。
这话令清澄一头雾水,什么新新公司?听上去像是个百货商店,难道是组织上海站的代号?
不过王人庸马上为她解答了疑惑,上海站只是个总称,里面包含着许多平行机构。他们新新公司是其中一个独立运转的机构,当然他们公司的业务比较特殊以保卫中央为主,共有四个科。
总务一科负责整个公司的财务、后勤工作,营销二科负责情报刺探和反谍工作,工程三科负责营救同志和清除叛徒,管杀还管埋,什么锄奸队、打狗队或者红队都是三科的人,通讯四科负责电讯联络和无线电人才的培养。
公司还外设交通站,负责人工传递各路消息,比如吴记车行就是一处上海站各机构共用的交通站,另外他们新新公司独有的交通站一律称为供销商。而新新公司的总经理就是大家尊敬的伍豪同志。
啊!那不就是说以后有机会能亲眼见到伍豪同志,清澄登时激动的畅想以后见到伍豪同志的场景,她颇为遗憾自己去法国留学时伍豪同志已经回国,没能见识到他的真人风采,只能从旁人的赞赏中了解,可惜啊。
介绍完新新公司的架构,王人庸用一种悲壮的语气说道:“我们参加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胜利了无法宣扬,失败了无处解释,二位是组织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都读过书识大体,务必做好保密工作,即便是枕边人也不能透露半分。”
“以前我太太还帮我传递消息和筹措活动经费呢。”齐可均疑惑的问道,“她同样是个忠诚的党员,也不能说吗?”
“尽量别说,咱们二科的工作和你之前做的罢工罢学策划不太一样,为了尊夫人的安全,她知道的越少越好,我相信她会理解你的。”王人庸耐心安抚道。
听完清澄心中无端的升起一股寒意,这是她之前不敢恋爱的原因之一,早知道找个蠢一点的男人的当掩护了,偏偏找了高峻霄这种有脑子的男人,可让她找个白痴还不如单身呢。
王人庸敲了敲茶几把清澄拉回魂:“小同志,别发呆,你现在单身比齐同志这种已婚的更危险,如果有对象了就尽快提交结婚报告吧。”
“啊?什么结婚报道?”清澄在想问题没听清楚。
“不是结婚报道,是《结婚申请报告》,组织内部所有单身人员在结婚前需要提交的一种报告,组织批复了你才能结婚,不批就不能结婚。”王人庸吐字清晰地介绍。
“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清澄冷冷的答道。
“你别这个态度,我好心提醒你,你对象的情况很复杂,高峻霄是国府的中高级军官,以后封侯拜相的重点培养对象,按他的情况你应该先打个《恋爱申请报告》,不过我想团结他,所以特地给你们开了绿灯。”王人庸注视清澄认真地说道。
“王科长,你几个意思?为了讨好他把我当礼物送给他,还是想让我以后配合你使美人计,你这样和的狗特务有什么区别。”清澄毫无惧色的骂到。
“你跟我犟没用,到时候结婚申请批不下来,你要么选择脱离组织回去当你的官太太,要么同高峻霄分手接受组织给你分派的假丈夫。”王人庸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合着我就不能单身去搞情报,只能二选一是吧。”清澄反问道。
“没错,单身人士被南京当局认为是一种不安定因素,是异类,只要他们开展地毯式搜捕,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单身的人士,我也不怕丢脸,两年前我自己就是因为单身引起特务怀疑而被捕。”王人庸大方承认自己的被捕经历。
他当时被迫拘留于巡捕房,但是身份还没暴露,特务也没石锤的证据,组织立马派了一个女同志装作新婚太太去捞王人庸,就是艾瑞瑞。看守的巡捕被她一哭二闹搞得头大,教育了一通就把王人庸放出来了。
因为他们觉得老王有个这么泼辣的老婆,一定不敢玩命去搞革命。王人庸表情一换笑嘻嘻的露出八颗上牙:“别觉得搞笑,南京当局就是这么老土又保守。所以我们也学精了,以后未婚的同志都得搭伴。”
“小何同志,这是我们对一线工作同志的保护措施,不止是未婚包括一些已婚的同志,如果伴侣不在身边或是伴侣斗争经验不匹配,也得和其他同志假扮夫妻,虽然情感上难以接受,但为了革命的胜利必须忍。”齐同志诉说了个更为残酷的现实。
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清澄红着眼眶咬住颤抖的手背,脑中一片空白。
“你可能有点误会,我没让你使美人计,而是希望你利用你们的亲密关系,引导他见到真实的我党,你可以私下给他推荐一些我们的书籍或是偶尔带他听听左翼作家的公开演讲。”王人庸分享自己的工作经验。
何清澄摇着脑袋拒绝:“王科长,你这不是明摆着坑我吗!我就算装自己是左翼作家,高峻霄那种七窍玲珑心会猜不出来我打什么小九九。他一狠心举报我怎么办?”
“小同志,你得对自己男朋友有信心,这活儿我对高峻霄都干了大半年了,他也没举报我呀。我现在只是把这部分工作交给你去办,况且我们又没让他变节,只是想让他同我们做朋友而已。”王人庸语重心长的说道。
“两党对立是蒋某人搞出来的阴谋,大家都是中国人,都想驱除列强还我领土主权,本来就应该互相理解。所以让亲友去做工作,效果会更好,我和太太就是经我们内弟介绍一同入党的。”齐可均也加入劝说行列。
不行,不行,不管他们如何劝,清澄就是不答应,若是带着功利的目的去接近高峻霄,就是不尊重两人的情感,高峻霄又不是特务,她过不了自己内心的坎。
“好吧,我不需要你马上回答我,选择权在你。”王人庸暂时不劝了,“你别怪我说话直,若他真的举报你,不认同你的信仰,那这种男人不值得你爱。”
这边清澄还在回味老王的语录,那边王人庸已经开始讲他们在船上的遭遇,清澄没猜错,王人庸就是自己最初的接头人,可他的管理出现了纰漏,导致两人的接头暗号被特务获取。
香港的特务们在跟踪王人庸时被甩开了,只能让三个特务假扮乘客一同上了客船伺机搜捕。王人庸运气不好被其中一个特务认出来,所幸甲板上人多,乘着他们被人群冲散,王人庸潜伏在逃生船上,悄无声息的干掉一个跟踪的特务并丢到海里。
然而王人庸刚回到甲板,就发现甲板上的一个特务已经成功搭讪了何清澄,他急的原地打转,这会儿要是冲上前,他们两个都会暴露,可没一会儿两人好像谈崩了,何清澄快步跑向特等舱区域。
感叹清澄机智的同时王人庸混到船长室打开乘客通讯录,故意模仿洋人口音给特等舱区的万太太打了个电话,就说自己一时半会回不去,但是何小姐会给他送个东西,麻烦万太太让她去船舱坐着等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敲阿尔法,就是那洋人的舱门。”清澄不解的问道。
王人庸大笑:“哈哈,那个洋人为了追求你,追到中国来又不是秘密,蔡大姐早就当笑话讲过了,而且洋人的房间比你的房间更靠前,你要是想尽快摆脱特务就会找一个熟人进屋躲避。洋人在就最好了,不在隔壁万太太也会开门邀请你进屋。”
原来万太太会开门不是巧合,而是王人庸的精心安排。清澄有些汗颜,人家在与特务殊死搏斗的时候,自己只是窝在舱内装傻。
随后王人庸就让服务员给清澄送带信息的烟卷,那个服务员也是自己人,常年呆在这艘船上传递情报。而‘信使’秦伯是上海站年纪最大的交通员。
秦伯也是王人庸早早安排在在十六铺码头做接应的,就怕有变故。后来清澄利用一些损招先跑了,而他处理掉那两个烦人的特务后,王人庸才跟着人群混下船,他不能留着那两个家伙让他们暴露何清澄的存在。
“我真诚的向你道歉,差点害你暴露,对不起。”王人庸说完起身深深向清澄鞠了一躬。清澄见他那样诚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表示自己道行太浅,念唱段的时候有些急躁,一看就是在找人。
齐可均好奇的问询问清澄如何发现接头的人是特务。
不等清澄回答,王人庸解答道,主要是特务只知道接头信物是香烟,却不知道应该是手工卷的香烟,如果真是带包装的香烟,那么一开始的时候就会约定好香烟的牌子,或者像上次约定只给半支,以免搞错接头对象。
“那你后来见到我,怎么装作不认识呢?还把我塞给艾瑞瑞这种人带,你觉得她当我上线合适吗?”清澄气呼呼的反问道。
这时王人庸脸上浮现出一种青红交接的尴尬神色来,支支吾吾的表示何清澄是他求了蔡大姐求了大半年,嘴皮子都磨薄了,蔡大姐才勉强答应给他派一个懂五国文字,会发报,有暴动经验的优秀知识分子回国。
他当时激动的觉都睡不着,连夜赶去香港打算把人接回来亲自培养,结果出了差池,他害怕还有特务知晓清澄的身份,为了护她安全,才把她放在吴记车行暂时当个交通员,想等她稳定下来再派她去做大事情。
不过王人庸忘记提前打招呼,自己会亲自来领人,恰巧艾瑞瑞缺人手请求吴记车行调拨,可吴记车行以为艾瑞瑞是王人庸派来领人的,就直接把何清澄派给艾瑞瑞当下线。
那段时间他为了处理范公馆的叛徒忙的脚不沾地,哪有空去领人,而且何清澄的组织关系本就在二科,根本用不着打调岗报告,要不是他正好去吴记车行办事见到何清澄送行动计划书,他以为清澄还在基层当交通员呢。
这个乌龙有点大,齐可均恨铁不成钢的锤了王人庸一下责怪他粗心,王人庸无奈的表示,后面他为了补救推掉所有的事情,特意为清澄保驾护航。
正好宋立要在唐先生的宴会里安排几个生面孔干活,他通过自己与中下层特务的关系讨到了这份差事,轻松混入宴会,那张提醒何清澄撤离的纸条就是他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