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慰的暖意从后颈蔓延，猩红隐去，清明终于压过了杀欲，不安嗡鸣的灵剑随着主人的清醒也重归平静。

丹田内的灼痛在顾苡谦恢复正常的瞬间就消失了，唐沐缓出口气，勉力站直，两只胳膊带着身子一起打着哆嗦。

疼是不疼了，但是冻得慌……

刚才的顾苡谦活像台狂飙冷气的空调，也就是刚刚那一会，羽绒服的衣料表面都挂上一层白霜，唐沐只觉得自己快冻成冰坨子了。

空调停止制冷了，空调乖巧地把制冷改成暖气了。

顾苡谦拽下唐沐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勤勤恳恳地驱散周遭的寒气，温度迅速地回升。

被冻结的伤口也融化了，粘稠氧化的血液顺着肌理下滑，在白衬衫的领口勾勒出一朵血红的花。

“啧。”詹杨未傲擦着颈侧站在唐沐身后，臭着脸看向面露愧色的顾苡谦，格外的不爽。

“抱歉。”顾苡谦难得对着詹杨未傲展露了一点良心，将手中还剩一半的伤药递给了詹杨未傲。

詹杨未傲当然不会跟他客气，直接把微凉的清澈药液倒在手心，径直往脖子上抹。

伤口在刺痛中飞快的愈合，詹杨未傲咄咄逼人地开始发问：“说说吧，你为什么在这里？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顾苡谦轻轻地抹掉唐沐手上残余的血，暖着他在冬夜里沁凉的手指，低声解释道：“你们走的太远了，如果真出什么事，我赶不过来。实在放心不下，我就一路跟着你们到了这里。”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嗓音渐冷：“结果就看见了……这些人。”

詹杨未傲倏地明白过来，对于顾苡谦滥杀的怒意稍减，反涌上来的是丝丝缕缕的后怕。

詹杨未傲不着痕迹地扫过唐沐的背影，同顾苡谦传音道：“让你直截了当地下杀手了……是那边的人。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他们又开始动作了是吗。”

“我听到了一些对话，这次是悬赏。”传音不用再避讳唐沐，顾苡谦的声线冰冷得骇人，仿佛裹挟着狂暴风雪，“他们想要带唐沐走。”

而至于原因，他已经猜到了。

顾苡谦垂下头，感受着三生花在两人之间无形的勾连，神色莫测。

黑灯瞎火的，詹杨未傲看不见顾苡谦怪异的面色，陷在自己杂乱的思绪里。幕后人的事情让人头疼，但也暂时被顾苡谦暴力解决了。而眼下更要紧的，是怎么把顾苡谦搞出来的乱子解决掉。

还好幸运的是，今晚是跨年夜，市中心有交通管制，而且庞大的人群都集中在那几处大的商业广场，等待着跨年的礼花。

这里稍微偏僻了些，人流不多，只要及时处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詹杨未傲掏出手机，找到了龙河市公安里仙盟的联系人，准备麻烦他们收一下场。

唐沐察觉不了身边两个人加了密的私信，他只是握着顾苡谦温暖的手，沉默地望向空气中血腥味的源头。

这样浓郁的腥气要怎么样才能产生？要死掉多少人，死状多么凄惨……唐沐对这些没有概念，这些远远超出了他的日常认知。

他翻过顾苡谦的右手，摸着他手上厚实的茧子，轻声开口：“刚刚，我能感觉到……三生花几乎压不住你了。”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才能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顾苡谦还染着血的手突然瑟缩了一下，他抬眼同唐沐对视，有些不敢再继续听下去。

那片血腥残忍的屠场就在不远的地方，带着冲天的怨气，腥味依旧刺鼻呛人。

唐沐知道顾苡谦是个魔修，知道他手上沾满人命是一回事，但亲眼见证他亲手造就的惨相又是另一回事。

尽管顾苡谦并不后悔，他清楚殒命于自己手下的没有无辜之人……但一个生长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能够接受这些东西吗？

詹杨未傲会愤怒的质问他，那唐沐又会怎样对待他？

唐沐松开了顾苡谦的手，想要越过魔修身边，径直走向那片被血覆盖的巷道，却再次被人反手拽住。

“别去……你不能看，不可以看。”顾苡谦在身后阻拦他的脚步，低声恳求着他。

“为什么不可以？你觉得我接受不了是吗。”唐沐侧过身回望，他看不清顾苡谦的脸，对方却能看见他坦然浅笑的样子。

“没事，顶多就是多做几次噩梦。实在不行，回去之后我抱着你睡不就行了。”唐沐扯了扯自己的手臂，但顾苡谦像块铸铁似的箍着他，理所当然的纹丝不动。

曲宁直到死前也不想他成为魔修滥杀，宁奕也因为他的暴虐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他最后还是回到了这条路。

旁人怎样想他都不在乎，但他不想让自己现在唯一重要的人，看到自己最阴暗难堪的部分。

“不行！”顾苡谦近乎低哑地嘶吼出声。

“顾苡谦，你为什么会动手？”唐沐摸着黑捂住了顾苡谦的嘴，他反拽住对方，目光中满是笃定，“是因为我吗？我是他们的目标，所以你就不管不顾地拔了剑。”

“那我就必须去看。哪怕做噩梦睡不着，就算恶心得吐了，我也必须受着。因为他们的命我也要背，我要和你一起背。”

顾苡谦的呼吸中带着颤，那凛然坚毅的目光灼烧着他，让他痛苦，让他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