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令姜名下的所有遗产都归于苏正则,连带着那个印章。印章是许令姜独属的,也是调遣暗中势力的令牌。
苏正则坐在案前,手中紧握着印章。他看着印章下的“正”字,微动手指轻轻抚摸着。“正”字刻得很丑,歪歪扭扭的,可这是许令姜亲手刻的,也是她对苏正则深埋心中的情意。
春莲抬手敲门,听到声音。她推门走进书阁,看着眼中满是怀念的苏正则,鼻子一酸,轻轻抽了抽。
“王爷,用些晚膳吧。夏莲几人送来账本,过会王爷核查完,我就派人送回去。”
苏正则点头,看着摆在眼前的菜肴,没有一点胃口。但他还是逼着自己吃下几口,筷子伸到松鼠鳜鱼的盘子上,手一抖,筷子掉落。
他叹了口气,挥手让春莲撤下饭菜。
春莲叹气道:“王爷,多用些吧。这些时日,你一直如此,这样很是伤身。”
苏正则充耳不闻,擦拭着手中的小狼木雕,桌上还有很多旧物。这些旧物承载了许许多多的回忆。他每一次看见这些旧物就会想起以前的事,身边也只有这些旧物能够安抚他疼得无法忍受的心。
书柜上面架着青霜剑,摆放在那处一动不动。当年青莲带走青霜剑,足足三年不曾现身。只是偶尔会来一封信,可是无论苏正则怎么顺着线索找去,都找不到青莲。
信中提到许令姜是死于心悸,无药可医。又劝苏正则不要深查,等一切尘埃落定,她回现身给众人一个说法。
青莲回来过,交代完一些事,就殉主了。
苏正则拿起珍珠花簪,这是他托傅家重新制作的,真正送出去的簪子早已随着许令姜埋在静安寺后山。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来滕止落,滕止落哭着问他,有没有给许令姜多穿点衣服,哪怕气势不如人,还是指着他的鼻子,问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他。
那时,苏正则没有一点力气去回应任何人,他在人前太过平淡,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敢表现出痛苦。
或许是肩上的担子太重,他开始放弃自己,废寝忘食地处理朝事,渐渐地,他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来安抚自己。
抬眸看向墙上的画像,画中的女子站在花海中,眼神柔情似水。他忘记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了,他每天都在画。王府、清漪园、澄园,这些地方都有许令姜的画像。每一幅画都是许令姜,或笑或哭,各有姿态。
苏正则起身走向画像,抬手摸了摸许令姜的脸,这张脸还是那样年轻美丽,可他已经变老了。记得在南阳,他们说好一起变老,到头来,只有他在变老。
他轻步走回案前,提起笔蘸上墨,又看向许令姜,笑了笑,写下今日的书信。写完信,娴熟地封号,打开手边的黑木盒子,轻轻放入。
这件事,他做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把所有想说给许令姜听的话都写在纸上,把发生的事也写在纸上。
谢致远、霍玄青、顾元敬、师既明、孙子卿、秦秋濯、沈初静、林景安、叶修远,还有很多很多人,笔墨最多的是大宣,也是皇帝。
大宣繁盛,百姓安居。这一切都是他们想看到的样子,若按照计划,他们早已成亲,去四处云游,看各国风情。
苏正则垂下眼眸,望着案桌上的账本,打起精神。他伸手拿过一本,扯过桌角上的算盘。手搭在算盘珠上,缓缓拨动。
清脆响亮的算盘声响起,春莲守在门口,抬头望着弯月,眉眼间尽是散不去的愁意。
又一日,苏正则盛装打扮,看见吉叔拖着病重的身子站在庭院。他快步走过去,“吉叔,回去歇息。我回来与你说宫宴上的事。”
“没事,我就是想出来看看。”
吉叔扯着嘴角,看见苏正则日益消瘦的身子,不知如何劝导。其实没有办法劝,是王爷自己不愿放过自己,深陷泥潭,不想出来。从前觉得好事多磨,可如今觉得成不了的事不是好事。
望着走远的苏正则,吉叔老泪落下。将军与王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起。即便将军还活着,也不可能在一起。
董太妃已薨,王爷势必要守孝三年,难道这些时间不够将军查清霍家之事吗?够的,届时将军知道害死她双亲,灭了她全族的人是宣荒帝,怎么可能会心安理得的与王爷在一起。将军一生的不幸是因宣荒帝而起。将军本该在万千宠爱下成长,本该受到霍家真传,成为比肩齐钰将军的女子。到头来,却受尽苦楚,艰难曲折地活着。
吉叔看见苏正则的背影消失,眼中满是心疼。将军与王爷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上一辈人的孽债全都报应在二人身上。
上一辈人的不幸也降临在这一辈人的头上。
这边,苏正则走进皇宫。今日是皇帝成亲的大喜之日,是难得的好日子。他缓步走在甬道上,认真地看着一切,等结束之后,他要写下来画下来,留给许令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