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昼还在回着群聊的消息,抽空应了声,“讲完了?”
“……”谢父想拿出抽屉里舒缓郁结的药吃几颗,“你把头给我抬起来!“
谢惊昼抬起头,先看了眼投影幕布,发现内容还是刚开始那点东西,他视线又挪向谢父,触及谢父眼底压着的怒火,眉梢挑了挑。
他胳膊肘搭着椅背,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这是?火气这么大?”
谢父很想像从前教育谢程煜那样狠狠骂谢惊昼一顿,实在不行就施行棍棒教育,但他心里还是心疼多过于生气,也怕本来就不太深厚的父子情被他一骂给直接骂没了。
这么想着,谢父也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惊昼刚回来时学这些东西还昏昏欲睡,现在好歹清醒着,也算是一种进步。
谢父说服完自己,率先败下阵。
“惊昼,你已经结婚了,作为有家室的男人,你不能一直这么混日子。”他顿了顿,找了个折中的办法,“这些知识对你来说可能枯燥晦涩,要不这样,明天我先带你去几个商场实地看一看?”
“是挺枯燥。”谢惊昼听出了谢父的意思,扯唇轻笑,“晦涩还真谈不上,你刚刚不就梳理了你这公司里的组织架构和董事会里那些人的职能,性格,为人处世还有他们的工作内容么?”
他说到这,又扫了一眼群聊的内容才重新看向谢父,“你要是想考刚刚的那点内容,我不介意花时间给你复述一遍,不过,关于你说的那些人,我有点不同看法。”
从谢惊昼说出那句复述一遍时,谢父就愣住了,等他听见谢惊昼说有不同看法时,更是惊得坐直身体。
绝不是谢父看不起自家儿子或者认为自家儿子大言不惭,谢父是惊喜于他教导这么久自家儿子终于肯主动参与了!
谢父看向谢惊昼,眼神暗含鼓励,“你说说看。”他在心底做好了决定,哪怕亲儿子说得不对,他也必须予以肯定。
谢惊昼按灭屏幕,把手机扔在桌上。
“先说王副总。”他屈指轻叩了几下桌面,嗓音似笑非笑,“这位王副总说来就话长了,在其位不谋其政——”
谢父听见前半句,表情肃冷。
自家亲儿子刚进公司时就是他教完再让王副总带着熟悉事务,难道两个人发生了摩擦,亲儿子这是借此告状?
不管怎么样,谢父还是认真听了下去。
谢惊昼不紧不慢地讲,谢父一本正经地听,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流逝,谢父的表情逐渐从冷沉变得惊愕歪变得茫然。
直到谢惊昼离开办公室,他还迟迟没回神。
怎么可能?
惊昼才见过那些人几面,怎么就能把他们分析得这么透彻?有些甚至还是他用了十几年才发现的内情!
嘭的一声。
办公室的门被关紧,也让怔楞中的谢父回了神。
谢父想到谢惊昼对个别人完全不同的看法,心中情绪起伏,一边不相信多年老友能为了利益而插刀一边又忍不住想自家儿子既然看准了那么多人还能在个别几个人身上出错?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桌上的座机,半晌,拨通内线,“高特,到我办公室来,有几件事要你调查。”
谢惊昼走出办公室后,慢悠悠地往电梯走。
谢父的办公室在总部顶楼,和两个开大型会议的会议室共同占据了一整层空间,能直达顶层的电梯也只有一栋。
电梯上的红色数字缓慢往上升。
他一手插着兜一手发起视频通话。
毫不意外地被拒绝。
再打。
再被拒绝。
谢惊昼抬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按后脖颈,第三次发起视频通话。
这次倒是没被立刻挂断,但对方也没立刻接受视频通话。
叮咚一声,余光里电梯门打开,他抬脚刚要进去,看见两个男人迎面从里面走出来。
一个是谢程煜,而他旁边的男人四十岁左右,挺着个啤酒肚,平头,瘦长脸。
谢惊昼见过这人一面,谢松恪,谢家的养子,谢父的弟弟,论辈分是他三叔。
谢松恪平日里不在谢氏总部任职,一直管着外地的分公司。
“真巧。”谢松恪笑道,“惊昼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你爸不是说要教你怎么管一管公司么?”
谢惊昼扯了扯唇,“学完就出来了。”
懒洋洋的拖腔带调,像是随口编出的借口。
谢松恪果然不信,他还拍拍谢程煜的肩,一副长辈般的口吻,“程煜,你有空也可以帮下惊昼,他从前的生活环境不行,怕是想学到点皮毛都困难,虽说以后总公司是让你管,但惊昼管分公司也——”
谢程煜越听脸色越冷。
反倒是谢惊昼这个被贬低的人,眼尾笑痕又深了些。
“吵死了。”
一声冷冽清淡的声音倏然响在长廊里,同时也打断了谢松恪的滔滔不绝。
谢惊昼拿起手机,果不其然,屏幕一片黑。
那边的阚楹估计是刚接通就直接把手机给扣了过去。
他撩起眼皮看着面前这两位,似笑非笑,“我家亲爱的嫌你吵,你想唱戏就去旁边搭台子,别杵在电梯门口碍眼,也别污别人耳朵。”
谢松恪气得嘴唇颤抖,“你!你放肆!”
谢惊昼仍盯着他,甚至勾出抹笑,“让开。”
这一声,让谢松恪惊了一瞬,明明谢惊昼在笑,笑得比以往每次都开怀,可他竟然觉得这笑冷的刺骨。
电梯叮咚的声音结束了谢松恪的胡思乱想。
他猛地回头,看见紧紧闭合的电梯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然真的让开了路。
谢惊昼等电梯门关上,重新看向屏幕,这次别说黑屏,对方直接挂断了通话。
“啧。”他倚靠着电梯内壁,单手把玩黑屏的手机,几秒后,发出一条,“亲爱的,回家挑情侣礼服啊。。”
【兰姨:楹楹已经到家啦!】
看着这条回复,谢惊昼眼底沁出笑。
——
是夜,华灯初上。
江市半山腰的庄园外,红毯从庄园的雕花大门沿着路向庄园内延伸,直到步入内院。
阚楹坐的车经过时,还能隔着车窗看见红毯两侧十来家媒体的记者们,他们或拿着摄像机,或扛着摄像机,一个个翘首以盼即将走红毯的明星们。
一个太阳日报的实习生,看见有辆黑色豪车从门口径直开了过去,忍不住问他身旁的前辈,“不是说明星们的车都要停在前面几百米,再走路过来走红毯么?”
这辆车怎么既不停也没人下来?
前辈一边扎头发一边解释,“这可不是单纯让明星来看秀的场子,今天来的宾客里那些豪门圈子里真正的名媛和ak家的高管以及合作商才是大头,刚刚过去那辆车里坐的估计是某个高管或者合作商,他们肯定不用走这种劳什子的地毯。”
让明星们抢破头的机会,在一些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车子经过大门后又开了一段路,有警卫亭里的保安上来查验身份,坐在副驾驶的助理摇下车窗,递过去两张请帖。
保安看见请帖上的名字,忙恭敬地让开路,同时朝身后的同事喊,“开门!”
大门向两侧推开,车子重新启动。
很快,车子在内院的停车场停下,此时,院子里已经停了大概几辆私家车,入眼一看,全是七八位数往上的豪车。
阚楹和谢惊昼下车后,一前一后来到宴会厅,餐桌已然摆放齐全,侍者们井然有序地将食物和酒会呈上来。
ak的晚宴有三个环节,米其林晚宴,艺人表演以及珠宝展览。
会场的布置也为流程服务,像眼前的几条长餐桌就分置两侧,中间则是一个类似t台的布置。
这会儿没到时间,早到的嘉宾们也没入座,三三两两的聊着天,他们看见阚楹和谢惊昼时,有认识二人的惊讶地多看了几眼,似乎想不通这两个人是凭借什么身份来的,难道是ak家的vip客户?
阚楹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打量的目光,不过,在她心里泛出不悦前,那些人就很知趣地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之前的交谈。
旁边,谢惊昼低低笑了声,“到底都是人精。”
阚楹淡淡瞥他,“互不干扰,懂?”
谢惊昼欣然应下,“懂。”
他们只用在《完美同行》这档综艺里尬秀一些剧情里的桥段,平时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很快,其他人就看见阚楹和谢惊昼一个朝左走,一个朝右走,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冷漠绝情味儿。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两个人还真像网上说的一样,是塑料夫妇。”
外人有类似想法,在阚楹和谢惊昼的意料之中,两个人都认为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继续尬秀。
分开不久,谢惊昼被ak的高管搭上话。
高管脸上挂着热络的笑,“那份合作方案的提议我们刚做了修整——”
他讲得很是投入,只是讲了半天也没得到谢惊昼的回应,等了几秒后,他终于抬起头,然后他看见谢惊昼居然从侍者那拿来了一杯香槟,在那优哉游哉地喝,而且喝完一杯还有继续喝第二杯的念头。
高管:“???”
他也是几个小时前刚被告知公司的两个大合作商竟然是阚楹和谢惊昼,这才过来打招呼,可是这说了一半你怎么还喝上香槟了?
高管想到这,不由环顾四周去找阚楹,很快,他看见阚楹站在巨幅油画前和一位年轻男人相谈甚欢。
得了。
他即便去找阚楹,估计也不会被搭理。
“继续。”
沉懒疏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透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高管忙收回发散的思绪,把后半段企划案简单复述了一遍。
说完,他忍不住犯嘀咕,怎么觉得谢先生刚刚的语调有点儿不爽?
谢惊昼从前面收回视线,垂眸喝完第三杯香槟,随手把空杯放回桌上,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抬脚往阚楹那边走,同时散散漫漫扔下一句,“挑第二个,改天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