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过来、瞧下、看看认不认得眼前死者。”也罢,例行公事吧。话毕,招呼他两人上前,看下地上尸首。
夏染得令上前,行了数十步,才在一棵树下,见到那具尸首。
只见地上死物,全身精肉被吸干水分,扭曲作惊恐状,头发斑白,乍看之下,更像是风烛残年的百岁老人,如今竟也枯槁而毙。分明是被邪魔吸食三魂七魄而亡。
如此蹊跷诡异死状,这几人却习以为常,这其中竟有内情?
“这……”她欲仔细观察死物面态,才凑近些,突觉鼻尖恶心,腐臭阵阵,这尸体距离被人发现,不过短短几柱香的时间,如何像腐化过数日般恶臭?
为首的官役见怪不怪道
“你们初来乍到,自然不知,如今这世道,什么都好,就是闹鬼!”
“闹鬼?”
“如今大邺,遇盛世名主,国富民安,威名四海,唯独这一事确为不好。”
见她不识,越发奇怪,这又有何惊奇,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这般。
“说来也蹊跷,听我祖上说,数百年前,素闻社稷危重,吏治积弊,官衙间积冤错旧案子不下万卷。
神鬼之道却清明,鲜有少见,那时道寺香火鼎盛,得天地神佛庇佑,少有妖鬼作祟。坊间史料经籍,未曾有鬼怪之言。
又有前朝史经注,此间祸难源于千年前一场遮天闭月浩劫,史注上虽着笔墨寥寥、我想此事肯定与此有关。”
他平日闲暇、就喜这些怪谈杂书,打发时间,说起时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来。
“得了吧,道听途说不可信、再说这书上所解之事、亦是上古奇闻、我大邺朝前后不过百年,又如何知千年之事。
依我看来,什么神鬼清明,不过是编造之言,自古人鬼同存、这三界,神为上、人为下,为上者皆为欺世盗名之辈,不管这人世疾苦苦难,让数万人命,成了鬼怪妖邪口腹之物。才有这乱世。”
这四海五湖,世世代代,受尽欺辱,已不是秘事,天地乾坤之大、却无人为人凡伸冤,九洲大地,早已不再登高奉神,而敬鬼魅魍魉,大兴中元鬼节,以谋得些许生机。
“罢了罢了,将尸首收下吧,尔等皆为蝼蚁,待得明日去阴殿进奉香火、积点阴德活得久些。”
“相公!相公!呜呜呜!”话语间,原是这尸首家人,闻讯赶来。
“爹爹!爹爹!”这孤儿寡母见得尸首、几经哭绝过去。旦见那稚童,做儒生打扮、不过垂髻之年,却历经丧父之苦,实在可怜。
“相公、都怪我,若你不是为了麟儿重病,又怎会夜半寻医,着了妖邪之道,白失了性命。”
她本是一介农妇,阴差阳错,却高攀书生为妻,喜结良缘数年,才孕下一子。家中尚算富庶,才供了孩子读书。
前日孩子在私塾偶感风寒,遂停学在家,男子忧心稚子因此耽误学业,故四下寻医,岂知生了这等憾事、至此天人永隔。
“爹爹,是麟儿不乖,麟儿不该生病……”
两人哭得撕心裂肺、让人不禁动容,为首的衙役见此细声抚慰道
“夫人节哀、此乃天命、你家相公着了鬼道,是福薄短命之人,明日带着孩儿、去乾清阴殿上奉香火,填写运册,可保你家孩儿一世安平。”
“相公……呜呜呜。”这是依行惯例,哪家若是不幸,被妖鬼摄去,就去拜乾清阴殿,上报注魂,可免的十年安平。
这就是这世道人鬼共存之法,生而为人,力势单薄,低如蝼蚁,与那地府鬼魔,苟延残喘的分治这生死轮回之道。
与魔为伍,与虎谋皮。饶是这大邺天子,也将生死命数,尽付那无边地狱。
“娘亲,我不去!鬼害死了爹爹、我不拜他。”
那稚童自幼习的诗书,竟也懂些道理,愤愤不平道
“不知好歹、黄口小儿、懂些什么,千年以往、皆是如此,有何不公?”若你不去注魂,你爹不是白死了,万一数年后鬼怪再找上门,岂不冤枉。
“小人不知!书中圣贤有云、天地万物,遁因果之道,遵轮回之理,前世之因后世果、故为人者,秉序守节,我不懂、为何这天!”
稚童悲恸欲绝大声哭呵道
“这九天揽月之上、那些吸风饮露,受万民供奉、香火永继的众神却在做什么?谈何天道!”
百姓流离失所的时候他们在哪里,百鬼屠村的时候他们在那,我们又为何要编织这个虚假的盛世之景,自欺欺人。
“胡说八道,什么九天众神,你没有好好读书么?书上不是说、众神已在千年前浩劫里尽数消化、亦不会再庇佑人凡。”这孩子读了点书竟是个死心眼…
这世间早已没有神,只有鬼。
那人字字珠玑,句句剜心。
夏染只感手心冰冷、回过身来,却见那人驻在原地,面色暗重骇目惊心,紫眸淬冰,半握掌间、周身颤抖,已然生雷。
“清珩!清珩!”须臾间竟遁形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