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许则欢陪父母回了趟农村的家。爸爸妈妈不放心院子里,总担心都不在家,会不会有人进来破坏屋子。听说有的人家,窗户玻璃就被人打破了,家里的东西也丢了。
虽然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父母还是牵挂着。客车一驶到村子,停在街道上时,就能感受到村里的鸡犬相闻。不像前世,到后期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多数都在外地打工,或是在县城买了房子。
刚到村口,就遇到了一位大娘,她曾经和许则欢一起去草甸子里挖过柳蒿芽的,可以说是看着许则欢长大的。这么多年,一直对她很关注,见到她就很高兴:“欢欢回来啦?”
离开村子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她了。有时许则欢也会尴尬,因为偶尔会遇到别人养的宠物狗也叫这个名字。
妈妈和大娘聊着天,用的都是山东口音。听着就安心,这是她从小就听惯了的,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忽然很怀念从前,猫冬的时候,听大人闲聊。
只是在这样的瞬间,她会有些迷茫。或许提前把父母叫到县城去住,也未必是正确的选择吧?
大娘正跟妈妈唠叨:“我经常帮你看着呢,你家啥事都没有。”
等他们到了村中央,自己家门前,发现院子里是厚厚的一层白雪,只有不知名的细小脚印,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留下的。真没想到,这雪足能盖到脚踝,连院都难以进去。
爸爸正在开锁,妈妈帮着拧小门上的铁丝。看着都冻手,可能是离开了县城密集的人烟,感觉村庄空旷而寒冷。
许则欢从包里掏出对联,用带来的透明胶贴上。只是这个过程比较复杂,手冻得不太好使。妈妈又过来帮她固定,知道过年期间不可能回来了,不过也想给老房子贴好对联。
爸爸已经率先进了院子,踩出一个个深深的坑。她们沿着他的足迹,向雪地里进军。刚走没几步,许则欢就感觉雪都进她的矮靴子里了。很明显,家里一切安好。只是打开家门的时候,一冬天没人住的屋子,寒气逼人,简直没法呆了。
爸爸去仓房取了一些存着的冻货,准备带回县城。许则欢本来想收拾一下,妈妈说春天回来再说吧,太冷了。客车已经在村里停了十几分钟,就离开了。下午才可能有顺风车回去的,有些从村里想回城的人,或是错过了客车,想回来的人,都有可能打车。爸爸妈妈也各忙各的了,爸爸准备加固一下后院的板障子。他发现有个地方坏了,担心别人家的牛再进来。妈妈还带了箱水果,给隔壁的邻居,感谢人家帮忙看门。她也有些想聊得来的老姐妹了。
其实就是没什么事,他们也肯定会在年前回来一趟。可能是放不下这里吧,骨子里有一种感情。
许则欢准备去南街的燕子家呆会儿,她这次回来,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见见燕子。
眼瞅着快过年了,每逢这个时间,她回村时都会和燕子聊聊天的。这女孩小自己几岁,本来学习也可以,却没捞着上学。不是哪个女孩,都像她这么幸运的,能遇到支持自己上进的父母。
其实,村里的很多女孩都是小学毕业就下来干活了。不像许则欢,父母都是高中生,当年因为高考被取消,才“沦落”到北大荒的。有时候,一个家庭的教育氛围很重要,就连她的名字,都比村里女孩的名字特别得多。不像其他同龄人,都是:小美子、小娟、小凤、小红……
自从她考上学之后,每年放假时回村里,就成了局外人,失去了玩伴。没有办法,她上学早,和她曾经一起上过小学的女孩基本都比她大,大多嫁人了,去了外村。即使还没成家的,也觉得和她有了距离。
只有燕子常来看她,总是主动来找她坐会儿,聊聊天。于是她心里也对燕子多了份不一样的感情。
结果到了燕子家,她家的狗很凶,照旧叫得厉害,还一次次试图挣脱锁链,努力扑向许则欢。虽然它从来不曾成功过,不过许则欢的心里又有了阴影,她从小就怕狗。
若是往常,燕子早出来帮她看狗了。每次见到许则欢,燕子那圆圆的脸上就会情不自禁地笑着,是那种质朴的热情,看了会让人心里一暖。
只是这次,许则欢都走进屋里了,也没见她出来。倒是她的母亲在家,看到许则欢有些意外:“欢欢回来了?”
这亲切而又熟悉的称呼,再次让她感觉到,这是从小长大的村子,这是看着她长大的婶子们。
只是,燕子妈的脸上愁容密布。原本就早生皱纹,这样一愁眉苦脸,就显得更老了。让人看了都很难过,许则欢想到,对了,这几年正是燕子家最难的时候。她爸不会过日子,总是不和燕子妈商量,出去瞎投资。这不,承包地赶上年头不好,又赔了。
别人家过年都是欢欢喜喜,燕子家的屋里,却有几个债主在,别提多闹心了。许则欢进屋一看,觉得自己应该走。不过燕子妈说,燕子在后阁呢。
她赶紧去小后屋找燕子。估计这姑娘是躲起来了,前屋太热闹了。那几个债主正逼问到底什么时候能还钱。燕子妈说,让他们放心,她坚决不会申请破产。在农村的规矩是,一旦你宣布彻底破产,债主们只好拿东西抵债。能分到黄豆或其他粮食算好的,就是只剩一个灯泡,也可以顶些钱的。看到什么,都可以拿,但之后就不能再来讨利息了。那些年的利息高,利滚利最后的结果是,远远超越了本金,根本还不起。
一听说她准备慢慢还,债主们并不高兴,有的还不屑地嘲笑道:“那么多钱,你们家搁什么还?年年地里才能出多少钱?”
燕子妈:“一年还不上,就两年、三年。我家劳动力多,加上两个孩子,四口人累死累活,怎么也能慢慢还上。”
许则欢到了后屋,看到燕子的眼睛红肿着,似乎刚刚哭过。她看到许则欢,虽然也高兴,却笑得很是惨淡。都怪这折磨人的穷日子,把一个原本花季年华的女孩,都逼得没有心思打扮了。即使是农闲时节,燕子每天也和母亲一样忙得要命,家里还养了好几头猪,老母猪也快下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