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柳铭传音符的内容,莫西凉长长地叹了口气,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
幼时,自己还没有被纳入清平派门下,正赶上饥荒之年,带着一身的稚气却也要出门谋求一份可以果腹的生计。难民颇多,常常为了一个做工争得头破血流。
寒风刺骨,单衣难以保暖,这些个因为年龄小而无法获得生计的孩子们,蜷在街口,瑟瑟发抖。因为长时间的饥饿,本就单薄的身子在宽大破旧的衣服里显得更加瘦小。
那些眼神本该透露着纯真与快乐,但现在却好像因为无法窥得生的希望,变得迷茫又无助。
直到街口的一家大门打开了,那家是个挺大户的人家,反正在莫西凉小时候看来是这样的,莫西凉这个名字是师父起的,他最开始的名字早就记不得了,跟着四处飘荡的称呼,一直是“那个小孩儿”。直到这户人家的夫人给他们一人起了一个名字,才从“那个小孩儿”脱离出来,变成了小七。
这家夫人姓夏,是个特别爽朗的女人,骨子里透露着一股洒脱,说是一个居家的夫人,但倒更像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她起名字也挺随意的,按个头的大小,给孩子们排了一排,从最大的到最小的,小一、小二、小三……一直到十三,就这么起了。不过莫西凉当时挺喜欢小七这个名字的,好多次有人叫他“那个小孩儿”,他都要重复一遍“我叫小七!”。
莫西凉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对儿夫妇,他们所带给他的感受和那些一贯施舍的人不一样。夏夫人喜欢告诉他们,虽然按照数字排着起名儿,但这并不代表排在前面的人有什么特|权,这些名字是他们的,但是任何人都是平等的。千大人,啊不对,千先生,他特别不喜欢他们管他叫什么大人,常挂在嘴边儿的就是“别管我叫大人,我又不是当官的,叫我千先生!”。这时候夏夫人总会呛一句“还千先生,文绉绉的,你就是个打铁的!”。
那时候莫西凉并不知道这户人家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这帮小孩儿也只是帮忙做一些小活儿,虽然是小活儿,但每天都会有,做完了就可以吃上热乎的饭了。夏夫人每次给他们打饭的时候都会说,这些是他们的劳动所得,出一分力,得一分回报,不要想着不劳而获,不然吃着饭都不踏实。
在很久之后,莫西凉已经是清平派的弟子了,他还会经常想起夏夫人的这些话,也无数次的明白了这对儿夫妇当时的苦心,那些小活儿真的是可有可无,那时候这帮孩子哪懂什么法器,只知道按着千先生指导的做,其实好多都做废了,浪费了不少材料,夫妻俩大可甩甩手,扔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滚蛋,算是施舍,还不赔了脸面,但这对儿夫妻没有,他们用最简单的事情告诉了这帮孩子做人最起码应该懂得的道理。
千先生说过,如何做人不用他来教,每个人都不一样,哪用得着他来叨叨,但是有些简单的道理一定要告诉这帮孩子,引导必须要有,但最后的取舍在于他们自己。在曾经那段儿灰暗的日子里,夫妇俩的善意给莫西凉带来了源源不竭的动力,好好活着,努力活着,成为那个心里面的自己,也许很远,但希望永不磨灭。
那是他与千家夫妇第一段相处的日子,也是最后一段。甚至最后自己当上了掌门,那份儿珍藏的谢礼还没来得及送到夫妻俩的手上,千家就消失在了那场浓烟滚滚的大火里,给予过别人生的希望的人啊,最后却变成了灰烬消逝在初春的暖风里。
事到如今,莫西凉也不知道自己这次还能做些什么,他只是想尽力保护好曾经给过他庇护的人们最后留下的这些。
莫西凉给柳铭烧了传音符过去,有其他的事情,速回。
沈空行这几日照旧是夜里来千家这边儿看着,镇子上的事情也听了个大概,他是不信老人频繁消失的事情是千家所为的,太扯了,要真是这样,那他就白在这儿蹲这么久了,至于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人的目标和他是一样的,那就是千家老宅里面的东西。
不过他不打算打草惊蛇,现在盯着这边儿的眼睛实在太多了,挑这时候行事实在太莽撞了。
接到传音符不久,柳铭就赶回了茂矣山。
“师父,召我回来是有什么急事?”柳铭踏进西云居行了礼。
“过来坐。”莫西凉没抬头,把手里的信纸塞到了信封里,在信上施了一个隐匿符。
柳铭在莫西凉旁边坐下:“师父,这是?”
“这就是我要你办的事情。”莫西凉把信递给柳铭,“把信送到这个地方。”说完,他在柳铭额头上一点。
“好。”柳铭把信接了过来,这信的重量比想象中的要沉些,恐怕不只是一张信纸,又想到莫西凉刚才传到他脑中的地点,不由得皱了皱眉,“师父,此事与千家有关?”
莫西凉无奈地笑笑:“多问无益,知道的越少越好,这信上我设了隐匿屏障,你不要解开,此去路途遥远,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去探访亲友,你心里一贯有数,办事牢靠,为师就不再多费口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