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眼神让楚惟心扎似的难受,若是在宋琳病房外面遇到这一幕,他估计自己会陪着宋琳一起去下地狱。
肖璟言抿了下唇,鼻腔深处发出淡淡一声“嗯”,从楚惟手里拿过带体温的机票。
“这样也好,”肖璟言努力勾了下唇,挤出一点点笑意,“落地后打电话给你。”
楚惟点头,也努力露出笑来,挥手与爱人告别,站在机场安检外,矗立在来往人流间,像个傻子。
回去的路上楚惟把车子开得很慢。
前一天,他已经将未来一周的工作都安排妥当,此时没有要紧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唯一要面对的就是自己的愧疚与不安。
机场附近不断有飞机升空飞入云层,恰好今天天气不错,透过车窗总能看到拖着长长尾气的客机在空中划过。
一侧裤兜戳出一个不规整的尖角,那是他的机票,他本打算点取消的却莫名其妙一起取了出来。
楚惟每过一两分钟就要看一眼时间。若不是行驶在高速路上,他怕自己折返回去与肖璟言上了同一航班。
一颗心不安地跳动,左边装着母亲与被冤枉的舅父,右边装着肖璟言。
曾经,他忍着十年没有去找肖璟言,不就是为了在大仇将报的时候,与他划清界限,让他恨得彻底,宁愿两败俱伤也不足惜吗?
现在倒是怎么了,为什么心里乱乱的。
楚惟细想过去,这才发现,自从肖璟言出现在青城的第一个夜晚起,他的复仇计划就在一点点地偏移轨迹。
好不容易挨到肖璟言坐的那般飞机起飞,等楚惟再回过神来已不知怎么回事,一路沿着高速将车开往了城市的另一端。
这里曾是农田,随着城市发展逐渐退耕,二十年前,其中一片山头被改做公用墓园。肖家的故人都埋葬于此。
楚惟计划中原没有此次行程,却不知怎么了,车子直奔墓园而去,好像根本不受控制。
时值仲夏,又近正午,墓园里几乎没有扫墓的游客,只有自动浇水设施在“呲呲”作响。
楚惟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往上,虽然这地方他每年只来一两次,却还是很快找到了属于家族的那一片墓地。
楚惟临时过来,没有买什么东西祭奠,一路经过大大小小的墓碑,最后停在肖芷姗与肖颂禾的墓碑前。
他将裤兜里的机票掏出来,折叠再折叠,直到折成很小的方块再展开重来一次。像个小孩子似地,因为想要逃离某事机械性地重复着一个动作。
烈日当头,火辣辣的太阳打在楚惟的脸颊上,没一会儿皮肤就被灼烧得难受。他转身趴伏在墓碑前面天蓝色的栏杆上,俯身望去视野开阔,倒能称得上景色别致。
“阿公选的地方还真不错呢。”楚惟含笑嘀咕着,看到下面一块平整的地方自言自语,“以后,我和阿言一起埋在这里,你们会不会嫌吵?”
说着突然没来由一阵心悸,不知道是不是老毛病犯了,还是在烈日下站得时间太长,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来。
落地的瞬间,一滴泪滚落打在漂亮的大理石面上,楚惟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他直直望着肖芷姗墓碑上的照片,她永远停留在离去的那个年纪,黑白照片更是模糊了年龄,看着皮肤光洁眼眸清澈,依旧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再看旁边的肖颂禾,他也一样,眉清目秀含着浅笑,总是一副与人无争的模样。只是他的照片比起肖芷姗显得新了不少。
那是因为,当年肖邑查出那个结果之后暗地里请人将肖颂禾的尸骨抬了出去,楚惟查明真相后才又自作主张地将他请了回来。
楚惟抹掉眼角的酸涩,吸了下鼻子傻傻地笑。他好想说一声“抱歉”或者“对不起”,但说给谁听呢。
他又在那里呆了一会儿,直到天边聚集大朵云彩,云彩又忽而专程铅灰色,他才收拾心情离开。
距离停车场还有不足一百米的时候,惊雷炸响,楚惟没有加快脚步,噼里啪啦的雨点砸下来,和小花离开时那天一样,他让自己淋了个痛快。
楚惟回家,赵姨又在看那副青花餐具。楚惟换了衣服下楼来,她已经将东西都收拾起来摆上饭菜。
楚惟和她一起安静地吃,目光扫到依旧放在角落的皮箱不觉唇角动了动。
赵姨没话找话:“今天这场雨可是下的巧,我正准备请人来清扫后院的泳池呢,这下不用了。”
楚惟强打精神笑笑:“那泳池好多年没用了。”
赵姨继续说:“是啊,有些瓷砖都松了,阿言说得找人补的。”
兀地听到“阿言”两字,楚惟浅浅地吸了口气,推开饭碗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赵姨不知又触到楚惟哪片逆鳞,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
雨一直下到午夜,楚惟早早上了床将手机压在枕头下面。他想要睡个好觉的,可迟迟接不到肖璟言的电话,他就始终无法安静。
直到凌晨三点,距离肖璟言落地m国整整六七个小时,楚惟才迷迷糊糊地感到枕头下面的手机在动。
摸出手机接通,只能听到肖璟言粗重的呼吸,过了很久都听不到他说话。
楚惟坐起身,紧张地揪住床单,试探着问:“那边……还好吗?”
肖璟言“嗯”了声,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小惟,你来陪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