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彦用力刺下匕首，正是宋霆谕心脏的位置。他眼前忽然跳出宋霆谕温柔的笑脸，她是个善良的人，甚至在乎任务中人物的喜怒哀乐。第一次在零号空间见到她，后来她为了救他奔走于帝后、太妃和袁家之间，几次救他于危难，还有——新婚之夜的温存，王府里为数不多的几天相守……那些时候，他作为姜彦是真的很快乐，许久没有过的快乐。

忽然有些怨恨，怨恨自己为何不再晚一点恢复记忆，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

这是宋霆谕最后一次机会，这一刀下去她会立刻消散，哪怕零号空间也不会再见，没有道歉的机会了。

真的很想跟你厮守一生啊。姜彦忽然冒出一个让自己害怕的想法。

电光石火间姜彦想了很多，突然，他看到一滴泪从宋霆谕眼角滑落，在烛火中晶莹闪亮，匕首骤然停在半空。

“你……”

宋霆谕知道自己暴露，睁开了眼睛。

“动手吧。”她没有解释，也没听姜彦解释。

姜彦再次举起匕首，他双手颤抖，看着她的双目，然而终究没能刺下去。

“你都知道了？”姜彦扔了匕首，颓然跪坐，“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威虎寨那天吗？”宋霆谕问。

姜彦点头。

“那天你的反应与别人都不一样，我就觉得很奇怪。再说姜彦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不惜拖着病弱的身子也要与我一起赶来云州，不可能没有目的。”宋霆谕说：“还有，匕首藏在袖子里一般是刀柄朝外，这样可以直接拔出伤人，如果不小心掉出来也应该是刀柄着地，可那天……那天是刀鞘上的金属尖先着地。”

姜彦苦笑，那天果然露出了太多破绽。

“你那天趁我和岩厚不注意藏了几片半边红的树叶。我那时已经有所怀疑，所以格外注意你的举动。”宋霆谕又道。

原来自己的破绽那么多。

“那今天……”

“今天是个绝佳的时机。之前岩厚一直在，他每一餐都要验毒，半边红的树叶不可能躲过岩厚的查验，且你手中的毒叶太少，未必会置人于死地，你还需要补一刀，哪怕岩厚在隔壁，这边有动静也会立刻被他察觉，他在你大概率找不到补刀的机会。”宋霆谕解释，“我打算成全你，但是也想死个明白，所以事先服用了解毒丹。”

“你故意支走了岩厚？”

宋霆谕点头。

“为什么？”姜彦问，这次他真的不明白，“任务再失败，你会死。”

宋霆谕沉默，为什么，为什么呢？这太复杂了。

“在零号空间，若一个人能够连续完成三十次任务不失败就能复活一个人。”宋霆谕叹道。

姜彦皱眉，“你不该知道这些。”

这算是一个隐藏机制，没有巨大的信念是不会知道这些的，显然，以宋霆谕的履历，她只是在纯粹的做任务，甚至有点划水。

宋霆谕点头，“我原本不知道，但是三天前，我的任务书上忽然多了这样一句话。”

“所以——”

“所以我知道，你二十九个任务无一失败并非偶然，而你恢复了记忆却不肯告诉我，就证明你有什么是绝对不能让我知道的，这可是任务世界，除非涉及到我本身，不然还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想杀我，而且你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宋霆谕黯然低头，“你有、很重要的人想见吧？”

姜彦点头，他深深吸气，想要把胸中的浊气全都呼出去似的，可终究还是失败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失败，你也会……”

宋霆谕一身轻松，她站起来，苦笑，“有什么关系呢？姜彦，我们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死和完成几十个任务之后死，对我们而言有什么区别？都是别人的人生而已，我们自己在进入零号空间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在最后的时候还能成全你，我觉得很好。你，跟别人，有些不一样。其实我很羡慕你，你还有自己，还有在乎的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什么都没有，我眼前只有一片荒芜，什么是活什么是死，真的有意义吗？我真的在乎吗？”泪水自脸颊滑落，宋霆谕终于卸了钢铁一般的伪装，变成了她自己，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作为夏无雪同别人说几句话了。

姜彦伸手，想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手伸到一半，这居然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而他心里也满是心疼。

但他却无法安慰宋霆谕，因为他一路走来与她截然不同，完成三十个任务就是他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不在乎一切，可以忍辱负重，可以受很多折磨，但他的心始终是活着的，他还有希望，人大概都是贱骨头吧，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能不顾一切的奔赴。

而宋霆谕眼前，什么都没有。

姜彦再次举起手中的匕首，那么多年，那么多苦，那么多次挣扎，不能放弃！

“你要，好好活着。”宋霆谕打算做最后的告别。

你要好好活着，唐梦最后也是那么说的。

姜彦心里如刀劈斧凿，仿佛有大块大块的血肉被劈砍下来，真的只为了自己的愿望而牺牲她吗？李宋想要复活的人是自己的妻子，他们曾经还有个七岁的女儿，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刻骨铭心，累世不忘，她给了他很多，他的相思那么长……可是又与夏无雪有什么关系呢？她为什么要成为自己心愿的牺牲品。

姜彦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如此沉重。

如果与唐梦的相守中间隔着宋霆谕的血，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吗？

不，不是，他有什么不心安的呢？牺牲和被牺牲，早就是惯用的伎俩，为了自己牺牲别人，是人的本性。

他就是，不想宋霆谕死，做不到亲手结束她的生命。

他在为不杀宋霆谕找借口，骗自己。

至少恢复记忆之前，那对宋霆谕的感激和爱意是真实的，而这在正常七八岁就恢复记忆的任务中是无论如何体会不到的。姜彦也有很久很久不曾体会到真实的爱了，仿佛沧海桑田。

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背叛，背叛唐梦和他们的感情，姜彦从脚底生出寒意，原来他也不是不能改变的。

姜彦闭上眼，再次扔掉了匕首。算了，算了，现在死和与唐梦再次过完一生再死，又有多大差别呢，她的音容笑貌，他忘不了，这就够了。

三十次任务，三十个不同的人生，只为一个目标，想不到，最后倒在了这里。

“我失败了，你……要继续。”

重大任务失败会被立刻送回零号空间。

姜彦只觉得一阵眩晕，然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熟悉的零号空间，那说不好是科技还是巫术打造的地方，他失魂落魄，等着最后的审判。

这是他最后一个任务，如果成功可以跟想要复活的人厮守一生，如果不成功就会直接被处死。

大屏幕缓缓转动，李宋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最后时刻的到来，忽然，大屏幕定格，却不是任务失败的红色，而是李宋习惯的蓝色，任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