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极寒之所,称作十方雪境,万里不见生灵。
雪镜最深处,天生地养千千万万年才得一方雪魄玉。
此玉近则敷霜与面,触则血肉凝结,便是上神御灵力于一身,也扛不住杯盏茶的功夫。
可就是这样杳无人烟之地,今日竟来了个客人,那人一身白衣渺渺,踏雪扶风而来,眉目如画,眼湛若星,好似天外人。
他无视冰寒之气加诸于身,直往雪镜深处而去,不为其他,只为那方雪魄玉。
越靠近,他的步子只能踏得越慢,而眉宇鬓发间则逐渐覆盖霜雪,便是睫羽也挂上了冰凌,眨一眨,扑簌簌往下落,少许化了水,却润得他的眼眸愈发明亮。待见到那方雪魄玉,他整个人都似活过来了一般,像涸地得沐雨泽,像枯木得遇春风。
“觅儿,这便是你的转生之地,而我们终于能见面了。”
这一声喟叹,他十分满足,却教人万分怜惜,只因这一面他从小到大,成仙成神再到称帝,已经祈求希冀了九千年。
“用你的心头血温养她神魂千载,再用你的龙脊一节为她锻一身根骨。”
“她既是天地间转瞬即逝的霜花,便唯有十方雪境,雪魄玉床,方是她的转生之所。”
“只是痴儿,新生若万物归一,往事如昨日云尘。”
“她记不得你,更遑论心系与你,若再一次求而不得,你可还要毁天灭地?”
斗姆元君的话语言犹在耳,而他也只有那一句话。
“只要她能活过来,润玉再无所求。”
润玉化身银白巨龙,甩尾撞断连座冰山,伴着一声龙啸,他自取一段龙脊,其痛之难言,哀吟直上九霄。
再化身成人,他的一袭白衣已染了半身的凄红,可他置若惘闻,只捧着那一截染血的龙骨,步履蹣跚地朝雪魄玉床走去。
“觅儿,觅儿,很快我们就能相见了,很快。”
将龙骨置于雪魄玉上,润玉抬手便扯开自己的衣襟,只见那莹莹若雪的胸膛之上竟然养着一朵只余一片花瓣儿的越时花。
他眼也不眨地划开皮肤,咬牙将那残花小心翼翼地拔下,而那深扎进心脏的花根,在花被拔下的那一刻,还不甘地紧攥了一下心脏。
润玉一声闷哼,痛得跪倒在地,他大口地喘息着,眼中盈出泪来,“原来原来这么痛,原来我竟逼着你受过这种痛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将承载着锦觅魂识的越时花与龙骨放在一处,不过须臾,缥缈的魂魄就开始逐渐凝固成形,而龙骨亦开始缓缓生出血肉。
在此期间,润玉不敢有半点儿疏忽,连呼吸都轻得快凝固了,只得不错眼地盯着那雪魄玉床,看那床上慢慢显出一个人形来。
就这般看着看着,润玉只觉得心都快停摆了,又觉得心跳得飞快,最后的最后,心跳得快和慢已经无所谓了,他只僵在那儿,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原来转生之人不亚于婴孩儿出生,再没有着裳而来的。雪魄玉床之上,锦觅就横陈在那儿,不着一丝一缕。
后知后觉的润玉羞红了一张脸,慌手慌脚地脱下自己的外裳要与她盖上,不想才俯下身,就见锦觅睁开了眼。
这一刻四顾相对,这一眼仿佛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