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宫门前“哒哒”行来一辆小马车,马儿毛色带红,戴着考究的小头套和身披,缎上的刺绣绣得很精致。
禁卫军按例拦车查令。
阿附拉了马绳,马蹄原地又踏了两下。他今日穿了件藏青色的厚夹袄,笑洋洋和守卫打了招呼。
侧帘被从内掀开,探头出来的人神色乐呵,手上揣了个白茸茸的暖手笼。
守卫见是他,喜道:“小爷进宫呀。”
侧旁离得最近的一守卫立即眼疾手快地去帮他扶住帘遮。
公孙衍懒洋洋地道:“可不是么,去找王后娘娘玩。王上让我爹去秣陵,我也得跟着去。可怜了,也不知道秣陵好玩儿的地方多不多。”
守卫嘻笑道:“小爷别恼,秣陵是热闹地界,不会少了爷吃酒听曲的地儿。”
公孙衍抽出一只手指指着守卫点了几下,轻薄气一下子就藏不住了,放浪笑道:“哎——就你懂。”
两边守卫同笑起来,又有一守卫伸头说道:“小爷还怕冷呢,瞧这暖手笼,一看就是好东西。”
公孙衍神气自得地道:“那可不是,小爷用的,什么不是最好的?”
守卫又轰然声称赞起来。
禁卫军恭谨让了路,马车过时,有守门大声说了句:“小爷得快些,别误了宫禁时辰。”
马车“哒哒”入了宫墙,隔板内穿出公孙衍懒懒的声线:“小爷知道。”
走了一截,阿附指了指车厢里躺着的小姑娘,犹疑着问道:“小爷,真送去七公子那里啊?”
公孙衍挑眉道:“不然?带去秣陵?”
阿附挠挠头,“七公子那里……不会吃不上饭吧?”
公孙衍好笑起来,他逗阿附道:“那就少吃点嘛,正好吃胖了也不好瞧。”
阿附被逗的转不过来弯,愣愣道:“我不是这意思……”
公孙衍脱了暖手笼,道:“我先去见王后娘娘,你偷偷把马车驶到那边,守好了,别让人发现她。”
阿附应是。
公孙衍回眼又瞧了瞧小姑娘,说道:“唔,确实可惜了,长大了肯定是好瞧的,要不是伤成这样怕她半路死掉,我就带去秣陵,等她大些,让她给我做填房丫头哈哈哈哈……”
阿附皱着眉,自顾自愁道:“小爷总这样,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元月底吹了几场风,还没等到回暖的时候,天又愈发冻下来。小荀子搬来烧盆,燃了几块炭。
慕凌在小案前观书,见小荀子挪烧盆进来,扫了眼盆里的黑炭,淡声问道:“炭还够吗?”
小荀子喜悦回道:“够、够!小王爷上回送来的多,还剩好些。”
慕凌缓缓点点头,翻了几页,又道:“燃几刻要搬出去片时,不要一直放在阿姊床前,外窗通着,夜里记着关好。”
小荀子恭顺答道:“奴才都记得。”
榻上的锦被倏然动了下,两个人都立即抬了眼。
仔细再望过去,小荀子大喜道:“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慕凌飞快放了书,跑回姊姊床前。
婵影醒来了,但神色很苍倦,也很憔悴,她睁眼看见弟弟,就忍不住地红了眼圈。
慕凌拉着姊姊的手,欣喜之余却生出哭腔,他忍着腔音,和姊姊说:“我回来了,阿姊,阿凌好好回来了。”
一滴眼泪从婵影眼角坠下,她咽着声道:“我在后堂藏了个供台,为你祈平安。前几日有些不舒服,几次昏沉着喘不上气,担心会见不到你。是上天护佑,让我如今一醒来,就能见着阿凌……”
慕凌忍着鼻酸,不愿在姐姐面前落泪,还想憋出笑来,说:“阿凌回来了,阿凌回来了,再也不走了,就待在姊姊身边。”
婵影端量弟弟,心痛他比走前更瘦了,她哽咽道:“他们怎么能、怎么能真的让你,你才多大、你……”
婵影心神悲切,情绪一涌上胸腔,又喘不过气来。
慕凌着急给姐姐顺气,忙说道:“阿姊你别担心,我想出攻城计,我立了功,王上没有废掉我们,我就还有这个身份。我可以……阿姊我可以,你相信我,我一定带你出去。”
少顷,婵影的悲怆逐渐平息下来,她爱怜地看着慕凌,问道:“阿姊教你读的书,你都读了吗?”
慕凌点头应道:“我读了,我都读了。”
婵影屏息笑了笑,侧眼看见不远处的炭盆,说道:“阿衍回回救着我们,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慕凌道:“我会的,你放心阿姊。”
婵影叹息了一声,说:“阿衍,对我们是立命的恩情,日后、日后一定要……”
正这么说着,外殿里轻巧跳进来个人,听见婵影的说话声,喜滋滋跑了过来,大声问道:“姊姊醒了啊?婵影姊姊好!婵影姊姊安!”
婵影眉间舒然,扬声回道:“阿衍好啊,姊姊蓬头垢面,就不出来见你了。”
公孙衍摇着把小扇,道:“姊姊哪里蓬头垢面?姊姊最好瞧,我就没见过更好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