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万籁没有绝寂,只有更寂。
满堂的声响都止了,除却人的心跳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进鬼宗时怕误伤到小鬼,云珞就把瑜清收起来了,但进入中鬼界发现被禁法了之后,云珞觉得不太安全,又将它拿了出来。
瑜清本来乖乖竖在云珞的腰间,但此刻感应到主人的内息乱掉了,可是周围并没有杀意和危险的气息,它疑惑地动了动。
它的主人怔在赌台上,好像连它动都没有发觉。
慕凌没有回视云珞的表情,而云珞忘了去看对面施赌人的表情。
台下的赌客和鬼们张口结舌着,其实这又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场景,甚至都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言论,顶多有点离奇罢了,但大家都莫名其妙地静住了。
稻子惊的差点没把舌头咬掉。
穗子久久保持着“喔”的口型。
栗子长久地维持艳羡的眼神。
好半天,好像觉得到了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了,但突然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良久,赌桌那头响起几声拊掌,率先打破了这片静寂。
台下面的人和鬼也终于回神过来了,照旧闹闹嚷嚷地议论起来。
“我靠,我还以为是一对儿,结果是个赌注。”
“我操了,你在想些什么,那是俩男的。”
“男的怎么了你不是男的?”
“滚,老子是男的老子不喜欢男的!”
……
领头鼓掌的当然是坐在赌桌南面的施赌人,他状似十分赞叹地拍了几下掌,唇边笑意斜挂,对赌桌那面的人道:“有趣啊,有趣。”
慕凌面着他意味不明的笑容,还以一个晦暗难分的微笑,道:“不知我这个赌注,你还看得上么?”
这话一出来底下的人人鬼鬼又沸腾了。
看不看得上?这话问的委实过分了,过头到反而带了那么点儿反讽的意味,他仿佛不是在谦询,而是在说:我这样的,你那赌注又配得上么?
闵思蓉,原登州虞柳园的戏角儿,暮恒十三年间凭借一曲《拜雪亭》名动天下,是当时整个八州都有名的花旦。投掷千金只为求美人一顾的大有人在,但她出名后没再唱几年,就被人秘密地买走了,后来隐匿踪迹,好些年间失去消息。
闵思蓉虽已不是二八年华,但其之风姿绰约,多年中是广为流传的,即便是她隐迹后的好几年,都还是有人梦寐挥金欲求其踪。
且不说她的风貌,就论刚才她那字正腔圆的一开口,其中之腔调与韵味,堪称独绝。拿她作注,同赌台上另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郎君对比,看样又像是有些绰余了。
第二位赌徒拿出来的那把刀叫荧厄刀。“荧”和“厄”,都是大凶大煞的字,而这把荧厄刀,就是名副其实的煞恶之刃。
其破炉成形之日,是百十年难逢的凶邪日子,铸刀人一家当晚就遭仇家屠户尽亡,所以此后说起这把刀,都知道它是舔着血出世的。
传闻刀后来流到了上一任边沙少统庞季尔的手上,他听说了这把刀凶悍的来历,对之爱不释手,作名“荧厄刀”。他拿着这把刀,挑掉了不知多少中原俘军的手脚、割掉了不知多少穷凶恶极的野兽喉咙。
凶刀嗜血成性,变得邪厉异常,最后把庞季尔也煞死了。庞季尔死后荧厄刀就不知所踪,即使是再爱刀如命的人也畏惧这把凶刀,并不太敢去寻。但是不能不说,荧厄刀是当今热衷收集邪诡兵器的收藏者最渴得的稀罕件之一。
这凶刀丢了十几年,再现却是在今日中鬼界的赌桌上,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刀还是从一个鸠形鹄面的痨病鬼手里拿出来的。
有不太了解的人就问了:“这确保是真的‘荧厄刀’么?”
了解的人就说:“真不真?凡拿上鬼宗赌堂的东西没有敢作假的,不然下场只会比剥皮抽筋惨百倍。”
而这第三位赌客拿出来的赌注,也的确是格外让人始料不及。
两个人同上竞赌台,他们并肩的样子看起来即便不是刎颈挚交,好歹该是对金兰契友,不然也不会同来鬼宗这个凶险地,可是……
但这不论,上了赌堂,论的就是这赌注够不够格。
君霁月风光,如仙人抚顶。但先有了闵思蓉和荧厄刀,有人就问:“你是谁?”
他淡笑答:“我就是我。”
他谁都不是,这是不闻声不知名的一个人。但单凭他傲步走上竞赌台,仰头说出“我作赌注”之时,少年之风光意气,无与争锋。
他像是把敛锷韬光的宝刀,在这一刻锋芒毕露。
“我的妈呀我的妈呀。”
“我的娘嘞我的娘嘞。”
栗子摸摸他的黄头发,又摸摸他的黄头发,良久,说:“好、好一个凌公子,我都有点好喜欢他了。”
稻子狠狠打了下他头,凶道:“你不能喜欢!凌公子是玙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