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珞道:“疫病的事情暂时不要向外透露,戏团里也尽量先瞒住,就说是寻常的暑温,一定不要吓着老人和孩子。现在就你们几个知道,要麻烦你们去团中筛查近日是否还有寒热症交替、神昏谵语者,如果有,一定要赶快来告诉我们。”
众生齐声道:“好!”
几个小生和武生散走后,三人正准备入室,旭承突然一拍脑袋道:“君兄弟云姑娘,方才忘了说,我们来时有位耆老托了我来转告你们,说他或许曾见过那样的病症,也想过来看一看那位姑娘。对对,就是和我们坐一桌的耆老!”
云珞一只手搭在门框上,听见这话立即振起精神道:“他现时在哪里?”
旭承道:“就在戏园中!他们没有走,在等我的消息。”
云珞面露喜色道:“那烦你去把他们也请过来!”
旭承点头道:“我这就去!”
姜浠唯陡然弓起半身,云珞连忙将她按了下去。不久前在为她擦去颊上脂彩时,她也是这样难以忍受地挣动了几下。
年轻的姑娘面色苍白,额脸边不断浸出汗来,全身裹在棉被里也仍在打着抖,可她体上的温度却是在发着热。
云珞从她断续的喃语中听出“冷”和“渴”,便急急转头让云凰、知末去取衾和水。
老苍颤颤收起为姜浠唯切脉的手,望向慕凌叹着气点了点头,道:“恶寒颤栗,肢体厥冷;继则壮热,体若燔炭。急骤发病,休作有时,是为疟疾。”
站在榻旁的水禾班班主听见老苍的诊脉结果双眼都瞪大了,即刻强烈驳斥道:“疟疾?!!这如何可能?虽值暑伏,可登州干热,几十年中都没有出过这种病!”
知末盛过来半盏余水,和云珞一起撑着姜浠唯的头将水喂给她,姜浠唯在神智半散中艰难地咽着水。
立在老苍身后的书生不悦戏班班主言语的不礼,上前道:“疟疾虽多发岭南,但四时皆有病疫,何处又能免避?老师与那位公子都说了是疟疾,你若不信,再去请大夫来。”
老苍低低唤了声“砚生”,灰衫书生就默默退到后面去了。
班主仍是不可置信的语气,但脚底忍不住地往后滑了一步,道:“她一直都好好的,怎么、怎么可能……”
丁斫在其后垂头道:“班主……其实前两日我们搭戏时浠唯就发头疼烧了几回,她怕耽误了戏,一直没让我们说。”
这时云凰抱着借来的布衾“噔噔噔”跑了进来,手镯上的银铃铛也随她动作“叮铃铃”地响。榻前围堵着的人一见她过来,都急忙给她让开了路。
云珞接过衾被,赶快给姜浠唯严严地盖上了,可无论她将被子边角收得如何严丝合缝,姜浠唯还是颤抖着,如同感受不到暖意,汗出的反而愈多了。
班主见这情形,一面捶手顿足,一面愁得连叫了几声“唉呀”。
慕凌越过知末,低身再次试了姜浠唯额上的温度,他沉思片晌,对云珞道:“让她出完这阵汗,也许可以稍歇一段时间。”
似是看出云珞的无措,慕凌又与她说:“疟病磨人身苦,但无骤死之理。待她平和下来,问清病疾由来,才好设法医治。”
老苍则对砚生道:“速速回客栈去将我的嚢箧拿来。”
砚生向老师施完礼就急急出去了,而班主不肯尽信他们的话,又让丁斫去找祁都最好的大夫。嘴上说着不信,但他在和丁斫吩咐间,又远离了床榻好几步。
老苍望着他的动作,面无表情地说:“瘴疟因感受疟邪所致,非共食身近引起,与其怕成那个样子,不如去和你的徒弟们一起筛查团里是否还有同症的人。”
班主拉着脸,没有答好也没有答不好,只是在往外挪着。见他走到门边了,云珞又不放心地喊了一声:“不要出戏园乱走!”
老苍在仓促间寻来的稿纸上写下十几味药材,由君琛和云凰去最近的药坊中买,慕凌忧心会有药材少缺,就命旭承照式抄了一份,同时出发去两处找。
房中一下出去了六个人,终于宽松了些,慕凌询老苍道:“冒昧向您请教,共食身近确实不会同染吗?”
老苍却摇首道:“古籍上没有疟疾病由的明确记载,只是在老儿弱冠之年时,乡壤土地上曾爆发过这种病,我与几个同窗苦历后的得论罢了。适才那样说,不过看其人胆薄不经事,惧他胡乱再兴出事端。”
慕凌拱手道:“还是您考虑的周全。”
老苍交代了几句他们需要注意的事宜,询问三人的姓名后,亦自报道:“朽人砚序甫。”
忽的闻榻上一道痛苦吟音,几个人刚回首去观姜浠唯,又听门外无比惊慌的一声喊:“不好了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