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给爸爸妈妈添麻烦了,如果是哥哥,一定不会这样的。”
“如果是哥哥,他会做得很好的……”
“我好像是多余的,总是给他们添麻烦。”
她蜷缩在角落,身形格外单薄,漆黑的小屋里,只听得到她低低的声音。
时至今日,慕染再次在梦中见到这一幕,依然会觉得心疼。
某种意义上,季因与她的人生是截然不同却又如出一辙的。她让慕染见到了生命另一种悲观的形式。
甚至,季因比她更加不幸,因为她曾得到过一切,却又都一样一样失去了。
最后,是她年轻的生命。
“她已经死了。”一个男声突然在她的梦中响起。
那样阴森而又冷漠的声音,让她浑身都颤抖起来,她茫然四顾,却没见到任何一个人影,只有另一个男声再次响起:
――“你妈害死了我的妻子孩子,那你就替他们偿命吧!”
――“你要怪,就怪你父母把你生下来!”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没用了!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不要说了!”慕染朝虚空中大喊一声,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可当十年前那个凶手说过的话再次响起时,她心中却依旧感到无比慌乱,迫切想要阻止那个声音!
而下一秒,这个声音终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橙黄色的天空。
朝阳从天边浅浅地露出半张脸,阳光透过树影缝隙洒在她的脸上,带来一种充满新生力量的暖意。
慕染感受到自己被人紧握着,她低头,怔怔看着那双手。
很修长的一只手,却沾满了泥土与血迹。
她没见过这样狼狈的季原。
他脸上被割破了,血液凝在伤口周围,扯出长长的痂。身上也受了不轻的伤,他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她的身上,而里面的衬衣早已被划得破破烂烂,他前胸处有一条格外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生生割破的,伤口参差不齐,血肉与衬衣沾在一起,已经风干了不知多久。
可他却像不知道疼痛一般,看也不看一眼自己的伤口,而是以一副虔诚而心疼地表情,半跪在地上,用消毒水仔细地给她手上的擦伤消毒。
这样的季原,不知是更让她心疼一点,还是更让她感动一点。
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管是十年前也好,十年后也好,当她身处险境时,不会有人义无反顾来救她。
所以十年前,当季因被他们救下,却将她遗忘时,她一丁点也没有感到失望难过,反倒觉得庆幸,庆幸季因并没有和她一样,至少还有人在担心她。
可直到此时此刻,直到她一睁眼就看到他,她才发现,不被人在乎这件事,原来是永远不会习惯的。
她以为自己不在意,其实只是因为她没得到过。
而当真正出现一个人,甘愿为她奋不顾身,为她不顾一切时,这些年来她压抑着的委屈、失望、痛苦,全都如同潮水一般,汹涌地翻腾起来,一寸寸没过她高高堆筑起的围墙,将她藏着的真心淹没了。
她终于意识到,这些年来,自己苦苦找寻的东西是什么。
她不应该是一阵风,而应是一只随风远行的鸟,日以继夜地被风推着,一直往前,一直往前,仿佛不知疲倦,仿佛不懂停止。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颗顶着风沙,却奋力向她伸出枝桠的树。
一颗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并且,只向她敞开怀抱的,树。
树与鸟,是终究会相遇的。她是他平静人生的救赎,而他是她漫长旅途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