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林昭苏会一点也不在意她对易冬的好,而且他也不信,通透如她,会真的看不出易冬对她异样的情愫。
他开始不断回忆他和心澄相识以来的每个瞬间。
在机场初遇,她穿着黑色的连体裤,一双长腿裸露在空气中,却丝毫没有让他联想到性。她是他见过的最为气质清绝的姑娘,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向她撞了上去……
在苦等她的电话无果之后,在白家会所的第二次见面,他人生中第一次收到了来自女人的钱,整整二十张,如今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枕头下面。
在蛙鸣虫啼荒草丛生的村路边,她的酒瓶狠狠地磕在了他的车上,那个痕迹他至今还没舍得去覆盖掉。
隆冬清晨的体育场,她故意带着他跑到几乎体力透支,最后却还是心软地给他买了她认为他会喜欢的早餐。
跨年晚会上,他第一次拉了她的手,看着她勇敢地跳上舞台跟着乐队大声地唱“港岛妹妹,你献给我的西班牙馅饼,甜蜜地融化了我,天空之城在哭泣……”
为了见她,他饿到快虚脱,而她到餐厅第一句话便是嘱咐厨房为他煮一碗海带汤。
他胃痛住院,她悉心地照顾了他一晚,尽管天亮后她将一切都掩藏得很好,可是他根本没有睡着,所以他看到她一直在帮他看着输液管。
乡下温暖的小方桌旁,她对他说,莫凡,我何德何能。你那个高度,会让我缺氧。
他从未想过此生会见到仙女落泪的样子,她的眼泪如归墟之水仿佛将他带回灵魂的归宿。
他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习惯了用利益得失的眼光看待所有人和物,可是直到遇见了她,他才真正明白了情为何物。
他对她说,我劝你不要轻易给人你无法负责任的希望,因为后面随之而来的失望,会比原来更致命。
是的,当她为他买早餐的时候,他以为她是爱他的。可原来,那只是她对这个世界无差别的善良。
怀璧其罪,她究竟懂不懂,她这样的人即使一个礼貌的微笑都可能会给他人造成误会?
“凡哥,伯母在楼上等你。”阿伦打来电话。
莫凡差点忘了母亲还在东原。
真是好笑,人家亲儿子杨景琪也不过在老家陪了老人三天,她这个挂名的儿媳妇倒是孝顺,一直从初一陪到了十五。
她这是想向全世界证明她在公司内部已经被老公全面架空,所以才会这么闲是吧?
“妈,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事,阿姨煲了汤,我带过来给你补补,你最近好像又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母亲莫芸芸容长脸,单眼皮,小圆眼,嘴巴略凸,虽然保养得宜又通身贵气,但实在和美貌二字挂不上钩,甚至给人以极其不好相处的距离感。
“谢谢妈。”莫凡在母亲旁边坐下来,却又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因为他很清楚,不超过十句话他们就会吵起来的。
“你奶奶一直念叨呢,你都在东原了为什么都不回家里去住。”
“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呢?”莫凡冷笑,他厌恶姓杨的那帮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他的亲生母亲竟然还跑过来问他为什么。
“再怎么样,你是杨家的长孙,天天住在酒店里,未免太难看。”
“妈,时间也不早了,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是提醒您一句,少给杨家那帮人花钱,尤其那个草包一样的杨晔,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却可以开着昂贵的跑车招摇过市,他也配?我连在社交场合碰上他都觉得耻辱,您竟然还要我回杨家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怕你是忘了杨景琪这三十年是怎么对你的了吧!”
莫凡这话说得不客气,莫芸芸被气绿了脸。
“你懂什么!这么多年,无论你父亲怎么在外面胡闹,杨家却始终只认我这个长媳,就为这个,我对他们好点,那也是应该的呀。”
“我要是他们,我也这样,谁让您有钱呢?妈,我真困了,您请回吧!”
“莫凡!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和妈妈见面就这样呀,妈妈已经够难的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呀!”莫芸芸坐在沙发上抹起了眼泪,就像每次那样。
“好了,妈,我错了,你别这样。”
“凡凡,除了你,妈妈是真的没有别的指望了,你要乖,要给妈妈争气,好吗?”
“嗯。”莫凡心烦意乱,他心想你还要我怎么乖,你要不是还算幸运生了我这样的儿子,估计早就被杨景琪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那你再考虑一下裴斐嘛!那个女孩子是真的蛮好的呀,他爸爸去年公司出口额行业第一,她又是独生女,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和她在一起是多么的般配!”莫芸芸苦口婆心地劝到。
“妈,还说呢,上回裴斐姐来东原看他,他身边竟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场面弄得老难看。”莫茉把脸从手机上移开插嘴到。
“莫茉!”莫凡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小姑娘?”莫芸芸抬眸问。
“就一个……您懂得嘛!喏,今天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哥竟然不顾一切跟着她跑出去了,你说这像话吗?我真的不懂我哥,为了个乡巴佬连体面都不要了。”莫茉本来就很是瞧不上心澄,这下子终于让她逮住机会了。
“白家什么事?”莫芸芸一头雾水。
“您没看到新闻啊,那个标题写得可真是太狠了《杜鹃鸟借巢产卵,逼死宿主》,估计明天的报纸会写得更精彩。”
莫茉打开手机本地新闻头条,然后用手指滑动页面,把现场的混乱一帧一帧展示给母亲看。照片里的易冬是真的帅啊,莫茉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的姿色在她见过的男人中,能排得上前三。
“你说这豪门是不是都流行私生子啊?”莫茉口无遮拦地说到。
“一个小姑娘家的,胡说什么?”莫芸芸立即喝止了女儿,这孩子就是太没有城府了,什么话都要摆到明面上来。
“我哪有胡说。”莫茉嘟起了嘴。
“你等下,这个女孩是谁?”莫芸芸笑容凝结,突然指着一张心澄看着舞台上的易冬流泪的照片惊恐地问道。
“她不就是跟我哥在一起的那个乡下小姑娘嘛!”莫茉撇了撇嘴,这个童心澄到底有什么好,就连记者都忍不住在新闻里放一张她的特写。
“怎么会是她!”莫芸芸仿佛堕入了某个炼狱时空,被魔鬼缠住了手脚,无法回到现实中来。
“她怎么了?”莫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可是他的呼吸节奏已经将他的在乎彻底暴露。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你爸爸突然开始不再回家。”
莫凡的心终于坠入冰窟。
有人说,不幸的童年需要用一生来治愈,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没有找到治愈自己的方法,他纵情,便是因为他从不相信男女之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永远不被伤害。
“是因为一个女人。”莫凡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她是你爸的初恋女友。”莫芸芸永远忘不了那个叫喻文茵的女人的样子,她欲语还休的柔弱神态几乎勾走了丈夫的魂魄,留给她的只剩一个躯壳。
可为什么,二十年后,她仍要派她的女儿来纠缠她的儿子,就算她曾做错了什么,只惩罚她一人好吗?
“你是说她是那个小三的女儿?”莫茉也听懂了母亲在说什么。
“是她,不然她们不会长得这么像……”
“妈,我有事先出去一趟。”莫凡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匆匆出了门,小时候挨饿的感觉袭来,他内心的某种渴望到达了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