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相愿,志同道合。”
她停下来,抬头问:
“我们是吗?”
他顿神想了想,然后轻拍拍她的手,揽起她继续向前走,笑着说:
“我们十多年夫妻,跟他们不一样。”
她低下眼不说话,面色冷淡。十多年夫妻,他话语间的意思无非是,情和愿,志与道,都能被时间铸合为一。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的夫妻同心,只是久过经年,眼泪都各自咽下去,令苦了自己也要拼命往一处走,为的却是圆那婚聘之书上白头偕老四字。
张傅初又问起:“舞会办得怎么样?”
她有气无力地应:“他们一群孩子,跳跳舞唱唱歌的,我也没在意。”
“陆庆归也去了吧?”他问。
她怔了怔,即刻答道:“跟他二姐一块来的。他倒玩得尽兴,跟许多小姐们跳了舞。”
“噢……呵呵……”他笑了笑,接着说:“你不是没在意么?”
她一惊,眼神飘忽,故作平静道:“噢,听他二姐说的。她来屋子里跟我聊了一会。”
张傅初点点头:“陆慕林?”
“嗯。”
“上次听鸿华讲,正急着给她找夫婿。你可有好的人选?”
“我哪里有好的人选。没有。她是博士生,眼界高。”
“哼……确实。”
走近到楼里,客厅内二人仍拘束坐在那,瞧先生太太过来了,便连连站起来。张太太见小梅穿着那一身丫鬟衣裳,便大概猜出了她的心思。卢修月见张太太过来,忙鞠躬行礼:
“张太太好。”
“嗯,你好呀卢公子。”她站到小梅旁边,张傅初站到她旁边。
卢修月此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哪是像,确实是个外人。他手脚冰凉,紧张地不知所言,便匆匆作势要走,“张先生、张太太,天色已晚,学校里还有些功课等着晚辈去做,晚辈先行告辞了。”
张太太好意留他:“就走啦?不再坐会吗?”
“不了张太太,太太留步吧。”说着他便快步走出门。
“玉娟!你去送送卢公子!外头的灯都点上,天这样黑,可当心别碰着。”
眼望卢修月离去,月光落在他的长袍上,背影清瘦萧条,步伐稳慢,张太太心中引上怜惜。
晚些在卧房内,张傅初坐在沙发上看书,张太太在镜子前卸妆,小梅站在她身后替她解发梳头,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忽地,张太太将腕镯往桌子上一置,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幽静的卧房中已经够吓得那二人愣了一愣。她说:
“让你穿那件杏色的印花旗袍怎么不穿?”
小梅低着头,“嗯……太小了,穿不上。”
她撇过头来皱着眉准备回斥,见那一副老实样,却又吞了回去。金纱帘子外头暗暗掠着几丛光,她朝窗外凝视,自顾自地说:“卢修月人是难得的好,你当真不要?”
张先生抬眼看了看小梅,仿佛也在等她回答。
小梅摇摇头,说:“我一个丫鬟,他是大学生,怎么说也不登对。”
“什么登不登对的?!”
小梅竟一时犯了糊涂,说出这样隐约是冒犯的混账话,急地连忙后退,正准备扑通跪地,忽被张先生截断:
“不过是个读书人而已。人和人之间,本就难分出一个高低来,他是大学生,却未必有你见的多,识的广,你是丫头也好,仆从也罢,说出去却都是张公馆走出来的人。”
听完,小梅仍跪在了地下,对着张太太说:
“小梅只是,只是想再伺候太太几年,不想嫁人。”
张傅初不以为然,挑了挑眉,翻了页纸继续看书。
张太太说:“卢修月呢?你可看得出他有那份心思?”
小梅摇摇头:“卢公子,没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你下去吧。”
小梅将香燃上,窗帘拉紧,铺好被褥,便欠身出去。张傅初又开口说:“小梅若是不愿意,不如给旁的人一个机会,今晚我看不少丫头看到卢修月,都两眼放光哩。”说完他哼笑了几声。
张太太进里头洗脸,没搭理他。淙淙流水声响吵的他看不进去书。过了好一会,她才从里头出来,又坐在梳妆台子前抹润肤霜,说:
“给谁呢?你想给谁?”
他仰头,想了想,说:“元元不是也快二十岁了么?”
她哼了声,“她?她不一定看得上那卢修月呢。”
他刚想张口问,她就起身朝床上走,“早点睡吧!你要是看书,去书房看,灯开着晃眼。”
说完她便躺下,被子厚厚的将她蒙在里面。他歪着身子回头看她,没看几眼,又见她伸出手将床头的灯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