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岁垂下眼睛,声音低哑:“我不知道。”
“大师若不管,我只随大师继续赶路。大师若管,我便治病行医。”
“你倒是会逃避问题。”谢时韫闭眼沉思。
穗岁反驳道:“我这不是逃避问题。”
“嗯?”
“我一女子,刚一进城,大师不是没见到,那些男人的轻浮。若我插手管此事,我一无身份,二无钱财,三无武功,身后还跟着大批的追兵。我怎么管?用什么管?说不准,我刚敲了鸣冤的鼓,下一秒我的人头便已经落到了地上。”
“所以你便想要借我的手来管。”谢时韫轻挠眉尾,“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想借我的手做什么?”
“……”
“还不能说?”
“至少,现在还不能。”
“我不会管这件事。”
“可……”
“凭我以前的行事,我今天在街上,便不会留那人性命。只如今我并不希望,我的身上染上人命,我也不想管这些事,这天下自有它的主人,自有人来管。”
穗岁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谢时韫说的话。
“若您不管,还会有谁来管呢。那么多的人因为没有行贿,没有银子过路,被暴打,被杀害,谢这些都是大师你看到的呀。”
“那个胳膊被打折了的老汉,他已经交了二两银子,那人还觉得不够,抢走了他辛苦一年种的粮食,根本不管人的死活,大师你都看到了啊。”
“看到了又怎样?我已经不是景王了,如你所说,我现在去管,我拿什么管?我只能去杀了他们。而我也早同你说过,我半个身子已入佛门,难道我要破了佛戒,重新踏入这俗世,再次将我的手浸没在鲜血之中,背负上一身的罪孽?”
穗岁抿唇不答,看向窗外,暗暗落下泪来。抬手轻擦眼泪说道:“那我们就快点走吧。”
“去哪儿?”
“下一站,孟河。可是那人已经记住我们了,肯定在城门口,设了关卡,我们该如何离开呢?”
谢时韫手肘拄在桌上,支着额头叹了口气。
“容我想想。”
“大师。”
“嗯?”谢时韫再次听到穗岁叫他,已经略微开始感到不耐。
可当望向穗岁有些悲伤,带着些绝望的眼神时,又尽数消散。
“何事?”
“岁公子会带着碧洗,更冬找到我们吗?”
谢时韫觉得有意思:“你走的时候不是和他说好了?”
穗岁咬咬唇说:“可是如今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谢时韫叫小二拿了份纸笔,用左手在上面写了些什么,边写边道:“不用担心,岁柏会武功,你那两个丫鬟没人认识,刺客不会追杀他们。”
夜里,谢时韫看着紧张的穗岁,叹了口气。认命的用胳肢窝夹住她,从窗户跃了出去,踩着昌平镇的屋顶,出了城。
穗岁被风吹起谢时韫的衣角,蒙住脸,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随着谢时韫的动作,一上一下,飘忽不定。
两个人再次踏上南下的道路,穗岁因为昌平镇的事,对谢时韫感到失望。看着谢时韫的背影,她在心里问自己,谢时韫真的能帮自己报仇吗?他真的一心要入佛门吗?那么多的生命,那样残忍的景象,都换不来他的恻隐之心,他的回头吗?
“在想什么?”
“没什么。”
谢时韫笑道:“在心里骂我。”
“……”
谢时韫拿着根枯枝探路,边走边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我可以找人送你回去。”
“不。”
“哼,那你什么时候,把你想告诉我的东西告诉我。”
“王爷想通的时候。”
“我觉得我现在想的很通。”
“王爷还没有找到路。”
“那你就不要说了。”
两个人未谈拢,双双败下阵来,都沉默着向前走,各怀心思。
明月高悬,照耀千里。这漫漫长路,关关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