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把他送到知州那去,他身上所有的事情,手上沾过多少人命,收回多少钱财,犯过多少错误,一桩桩一件件都查清楚。”
“是。”
方伯此时却突然开口说道:“王爷,可那知州是他的亲舅舅,他在故彦能如此胆大妄为,也是仰仗着他舅舅的。”
谢时韫嘴角漾死一个玩味的笑,眉梢微挑道:“是吗?那就顺便告诉知州,顺便把自己身上的事查查清楚,若是查不出来,便连知州一起送去知府那儿。若是还查不出来,就送去京城,送去大理寺。”
“是。”
钱氏从屋里跑出来,发髻凌乱,疯疯癫癫地跑进西屋。声嘶力竭地哭声从屋里传来,钱氏疯了般趴在方烨的尸体上,蓦地笑了出声,又哭又笑的好不狼狈。
她看着方烨的脸说道:“儿啊,娘对不起你,到死了也没给你娶一个媳妇。可恨那杨氏,大难临头了,居然还能出来一个王爷救了她。娘谋划了这么久,却还是让她逃了,哈哈哈……荒唐,荒唐至极!她年少的时候人人都说她比娘漂亮,娘就不服气。娘算计了多久,才让她嫁给那个没本事的,可最后她反倒过得比娘舒心,她儿女双全。可我的孩子却孤零零地躺在这,我非要她的孩子去给你陪葬,我非要她也尝尝这失子的痛苦!”
屋外的人都被钱氏疯批的言论惊到,方伯和他的媳妇更是直接僵住。
谢时韫试探地叫了声:“杨氏?”
“草民在。”方伯的媳妇颤抖着回了话。
谢时韫揉揉眉心,心里烦闷,断官司断官司,他们当官的到底是干什么的!
穗岁低头踢踢脚尖,还是张口问了谢时韫句:“王……大师,我可以去看一眼方烨吗?”
“有什么问题?”
“听钱氏的描述,有点像……”
“嗯?”
“痘疫。”
谢时韫蓦地回头,愣怔地望着穗岁。穗岁眼神也未曾躲闪,和谢时韫的眼神在空中相撞。谢时韫也知她没有玩笑,却点点头说:“我同你一起。”
谢时韫护着穗岁,捂着口鼻进了西屋。钱氏甫一见到他们,便情绪激烈地站起来,挡在方烨身前。
“你们要做什么?不许碰我的烨儿,你们坏了我的好事,如今连我的烨儿都不放过,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说罢,钱氏迅速摘下头上的发簪,直直地冲着谢时韫扎来。谢时韫用剑身大力击中钱氏的手,发簪飞了出去,扎在了门框上。
谢时韫按着钱氏,钱氏疯疯癫癫地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好不瘆人。穗岁仔细检查了方烨的尸体,对着谢时韫摇摇头。
谢时韫松了一口气,招来两个官兵,吩咐道:“方忠和钱氏准许他们安葬方烨,方烨下葬后就送去陪知县和知州,有罪严惩,无罪放人。还有你们……”
谢时韫看向方伯两口子,他侧过身面向穗岁,闭了闭眼道:“交给你了。”
穗岁受宠若惊地抬起眼眸,谢时韫的眼里没有一丝玩笑。
“这……”
“他们的错误不是对我,你原不原谅他们是你的事儿。你想怎么处置都随你。”
穗岁默默抿唇,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人,方伯和杨氏也对着她磕头认错。
穗岁思考良久,才看向谢时韫轻声回道:“他们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说原谅的话未免有些太假了,可终究我也没什么事,不如就送他们去官府打顿板子,或者关起来坐几天牢吧。”
谢时韫颔首,冲着不远处的几个官兵点了点头。谢时韫又吩咐今日之事不许任何人在外面言论,处理好了一切,便带着穗岁和李阿离开了方忠家里。
回到方伯家,谢时韫和李阿收拾包袱,穗岁同方伯的女儿解释了原委,方伯的女儿跪在地上给谢时韫磕了好几个响头,不住地道谢。三个人便再次上了路。
路上,穗岁问谢时韫:“大师,您想通了?”
谢时韫心里乱,只随意应了声:“嗯?”
“大师,昌平镇和孟河的事远远要大于今夜之事,可为何你之前都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却在今夜暴露了呢?”
谢时韫被她问的稍稍有些发愣,沉吟片刻还是回答了她。
“那知县欺软怕硬,却是个纸老虎。他根本不认识我,所以今夜我就算是个假王爷,也能成事。你说你是公主,他们都信。”
穗岁“噗嗤”一笑,在谢时韫看过来时,又忍了回去。
“可是大师,你处置了那知县,还是暴露了身份呀。”
谢时韫没在答话,他皱着眉看着前方的路,夜晚的风在他耳边吹过,吹的他心头也发皱。
他也想知道,明明他现在已经是半个出家人,怎么会仍然存有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怎么会再次拾起过往的身份?又为什么今夜如此小事,他却如此沉不住气?为何会头脑一热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谢时韫余光里看见穗岁的身影,耳畔再次响起那句“板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痛的”。
或许今夜无形之中,应是有一块板子无声地打在了他身上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