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想得头疼,把仪器扔到一边,跑到主实验室门口的沙盘边上坐着。看沙盘可比看仪器有意思多了。林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个桌游,但把桌子上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找到游戏规则。
又磨蹭了一会儿,传来敲门声。
林炎起身开门。萧越倚在墙边,“你还真在这儿。大门怎么没锁?”
林炎说:“估计你会来。你要是在外面进不来,还得给我打电话。”停了一下,上下瞄了萧越一遍,“国安部还真是不太忙,你还有工夫回去洗澡换衣服。”
萧越进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国安部里也能洗澡换衣服。真有事情要忙的话,我们能在里头过个几天几夜。”
一看见萧越,林炎就想起来件事,“琴你还没给我调呢。”
上次试过催眠疗法之后,实验室里的钢琴就一直这么跑调着被丢在墙边。经林炎这么一说,萧越也记起来了,头痛地揉揉眉心,“你还真是不让我闲着。”
林炎说:“来都来了。你要是不想调律,要不帮我跑个电泳。”说着,从托盘里抓了几个樱桃,洗洗吃了。
萧越坐在桌边打量林炎,“你应该知道,按照实验室规则,是不应该在这儿吃东西的对吧?”
林炎皱眉,吐了个樱桃核,把手往前一递,“你话好多。那你吃还是不吃?”
萧越,“吃。”拿起林炎手中的樱桃吃掉。
林炎翻翻眼睛。这不就结了。
萧越说:“之前不是说,要熬樱桃酱的么?”
林炎一拍脑门,“对啊!”四处看看,嘴里念叨着,“这儿有没有锅呢……?”
这章鱼实验室就跟机器猫的口袋差不多。虽然林炎来这儿的时间不长,但如果需要什么东西,总是翻翻拣拣就能找到。
果然,林炎挨个把墙边柜子翻了一遍,翻出了——
一口炒锅。
虽然这锅旧了些,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款式了,但是有涂层,没生锈,份量颇重,看着是个不错的锅。林炎把锅递给萧越,继续在柜子里瞎翻一气,“还差个锅铲。有没有筷子啊……有锅没筷子不合理啊。总得再有个碗吧?”
萧越服了他了,“你胆子挺大。实验室里翻出来的锅,你还敢用它煮东西吃。”
林炎从柜子里回头,“不然这锅放这儿是干什么的?用锅能跑电泳吗?”
萧越无奈,“你就抬杠吧你。你是不是觉得阚教授也跟你一样,天天在实验室吃吃喝喝?”
林炎的回答很有说服力,“如果他不在实验室吃吃喝喝,实验室里怎么会有锅呢?”
萧越说不过他,虚晃一枪,“林老师,你可别再带学生了。带坏学生。”
林炎翻了半天,没找着锅铲。萧越在林炎身后看着,适时提醒,“要是实在找不到的话,去买一个也行。”
林炎回头,“对啊。你不早说。”立马拽上萧越去超市。
超市里人不多。林炎推了个购物车,带着萧越在货架之间穿梭,左看看右看看。
走到厨具区域,萧越率先拿了口锅放进车里。林炎说:“拿锅干什么?实验室有。”
萧越说:“那锅都多少年了,该更新换代了。旧的实验仪器换不起,锅还换不起么。再说,新摘的樱桃都配不上一个新买的锅?”
林炎被说服了。从架子上拿个锅铲,还有一盒筷子,扔进车里。
结账之前要先经过食品区。林炎推着车,心情不错,哼着歌慢悠悠走着,“其实我很喜欢逛超市的。就很喜欢看这些——”手在半空指了指,“架子上,东西都堆得满满当当。还会有一家子一起来的,买米、买面、买油,买很多蔬菜水果,买一大盒十几二十个的瑞士卷和牛角包。买这些东西就会有一种生活安定、人生已经尘埃落定的感觉。”
萧越问他,“那你买过吗?”
林炎一笑,“我平时都吃食堂,买那些干什么?再说,我的人生可能也不需要尘埃落定。”
萧越扬起语调,“哦?那你需要什么?”
林炎想了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我可能更需要……为了科学发展贡献自我吧。”
萧越点头,“章鱼实验室交给你。科学发展以后就指望你了。”
听萧越这么一说,林炎神色忽地暗淡了些,“从前我爱七搞八搞,蹭其他系的实验室,最多也就是被彭教授说成不务正业。即使我不写论文,不出成果,都没人说我什么。可现在章鱼实验室归我了,我很怕我做不出任何成绩。我知道会有很多人在我背后盯着我,等我出丑的、和对我有期待的。我一直觉得我做人够洒脱了,但在很多事情上,洒脱不能作为解决问题的方法。”
萧越拍拍林炎,努力把气氛变得活泛一点,“你这样说话,可对不起你的研究方向。”
林炎的研究方向是积极心理学,然而刚才那番话,实在算不得积极。
林炎叹息,“我从来也不觉得这应该是我的研究方向。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说了,我选这个方向是因为认知神经方向的教授不要我。可实际上我压根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学心理学。我高考之后出了一次车祸,所以对高考期间发生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林炎说着,摊开右手手掌。林炎右手上有一道伤疤,从虎口一直深深割裂到掌心。
“那年我十六岁。我十六岁上大学,二十四岁博士毕业。刚上大学那时候我每天都很不开心。我什么都不适应,就好像我这辈子在这之前都没上过学一样。后来稍微好了一点,适应了一点,可直到现在我好像也觉得,我一直没有走在正确的路上。我不知道于我而言正确的路在哪里。”
说话间,两人走到自助结账台前。萧越把购物车从林炎手里接过来,“都过去了。你会找到正确的路。”
回到实验室,放下购物袋,林炎第一件事就是拆锅。
林炎拆锅的时候萧越接了个电话。等林炎拆好了锅,把托盘里的樱桃洗好拿过来,萧越已经挂断电话,面色凝重。
林炎看萧越这样,忽然有些不安,“怎么了?”
萧越抬眼,“王亚星死了。下午逃课出去玩,晚上被人发现,他被拧断脖子扔进小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