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防护手套，林炎并不能觉察得出萧越掌心的温度。林炎只能觉出，萧越的手骨骼分明，握起来硬得要命。

周围的人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众目睽睽之下，林炎牵着萧越一步一步走着，不敢快不敢慢，甚至恨不能祈祷阳光柔和，微风骀荡，一切都要恰到好处才行。林炎心里紧张得不行，手掌都快要打滑。不知为何，林炎就是不想让萧越去三号宿舍楼，或许是不忍心，也或许是怕在那种环境的影响下，萧越会有更大概率无法活着出来。

两名武｜警一路尾随二人至章鱼实验室大门外。当主实验室的门关上，林炎清晰地感觉出，整个后背都已经因为紧张而汗湿了。

背后传来萧越一声低低的笑，“我倒也没那么易碎。”

这若是换做其他情况，林炎必得回他一句，“你还笑？”可这个句式在此时此刻，都变得不合时宜起来。

林炎回身，若无其事问道：“你是想睡一觉，还是想我陪你聊聊天？火锅现在应该不太行，吃东西会加速你的身体衰竭，但是等你好了就可以吃了。从现在到明天早上十点还有十六个小时，如果算上行动时间和药物制备时间，最多你只要坚持二十四小时就好啦，很快的。”

萧越站着没动，只叫了声，“林炎。”

林炎，“嗯？”

唐薇薇还在角落沉睡，安静得如同不存在。萧越抬起两手，“把我绑到手术床上吧。”

“不行！”林炎当即拒绝。

萧越嘴唇泛白，配上隐红眼底，竟然让林炎察觉出一丝诡异的俊美。“没关系的。”

林炎不住摇头，“不行。”向前两步牵住萧越的衣袖，“你过来，来沙发坐一会儿——我就说么我觉得实验室缺点儿什么。缺个行军床。”

萧越说：“隔壁柜子里有。我看见过。”

“……那也没有沙发舒服。这沙发还是挺软的。”林炎说着，将萧越拉到沙发前，按着萧越的肩膀让他坐下。

萧越任由林炎操控，始终静静看着林炎，一字不言。林炎左右看了一圈，自言自语，“咱们干点儿什么呢？打牌？不行不行。”

打牌无论输赢都影响心情，不合适。

“林炎。”萧越叫他。

林炎立刻条件反射似的，坐到萧越身边眼巴巴看着他，“怎么了？”

萧越嘴角噙笑，“歇会儿吧你，累不累啊？”

林炎心事重重，向远处昏睡的唐薇薇瞥了一眼。如果继续死磕唐薇薇，会有一定几率爆宝箱，但这样势必会忽视萧越，无法专心守着他；可如果放弃唐稻草，应颉又行动失败，那才真的是穷途末路。即使情绪控制得当，病症无法迅速致死，时间长了人体衰竭，死亡也只是早晚的事。

这分明就是一场博弈。

林炎反复思量，还是不愿意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应颉身上，于是同萧越商量，“我给你稍微注射一点点镇静剂，你睡一觉好不好？等你睡醒，就什么都好了。”

萧越轻轻摇头，“算了吧。我已经听说了，病毒携带者注射镇静剂会影响肌肉功能。虽然死不了，也不会终身瘫痪，但也得做几年废人。”

林炎急忙保证，“我会注意用量的！就一点点点！你现在控制得这么好，不至于就到那种程度。两害相权取其轻，镇静剂有利于你控制情绪。”

萧越疲倦地往后一仰，揉揉眉心，“不了。我不想冒这个险。”停顿一下，“你陪我说说话就行。”

萧越既然这样说，那就……万万没有扔下萧越去研究唐薇薇的道理。林炎努力集中精神，不再去想那不计其数的后顾之忧，“好啊。你想说什么。”

萧越道：“说什么都行。”

林炎默了默，随便找个话题，“你们这个作战服还挺帅的。”

萧越朝自己身上扫视一遍，“乌漆嘛黑，哪儿帅了？是穿作战服的人帅好吗？”

林炎几乎快要被萧越逗笑了，可是又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像是拔河，在被朝着两个方向拉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萧越解下腰间配枪，递给林炎，“这个你拿着。我不想变成丧尸，变成没有灵魂的疯子。如果我失控，你就杀了我。”

林炎心里不是滋味，接过配枪迅速放在一边，就好像那枪烫手一样，“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二十四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你——”林炎努力搜刮词汇，“想想你在意的人。”

无论从前做过多少讲座，给别人讲过多少积极心理，林炎发现一旦到了生死关头，全都没用。所谓乐观所谓淡然，那些都是生命没有受到威胁时的消遣。

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让萧越相信呢？

萧越看起来却游刃有余得多，只目不转睛望着林炎，略一沉吟，“我在意的人……”

林炎猝不及防想起萧越说过的一句话，顿时头皮发麻，如同静脉被注射了一截空气，全身血液几乎都要因为栓塞而停止流动。

萧越从前说，蒋路成让他失去了所有他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