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穆带着林炎到了萧越办公室门口。萧越原本背对着门眺望窗外，听见门外声音，皮质座椅无声转了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现在园区不能随便进，在外面晒着了吧。”

萧越看上去有些疲惫。明明萧越昨晚很早就回家去了，林炎也不知道他忙了什么，怎么满眼都是血丝。

林炎走过去，将信封放在萧越面前，“阿姨给你的。她在外面晒好几天了。”

指甲嗒嗒磕在大理石桌面上，林炎知道这是萧越焦躁的表现。虽然萧越掩饰得很好，但若他真不在意，也不可能跟亲妈置气这么长时间。见萧越没有打开信封的意思，林炎问道：“里面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萧越从身后的酒柜里拿了两瓶冰水，一瓶打开之后放在林炎跟前，一瓶自己打开。“看吧。”

于是林炎打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照片。

刚才园区外苦苦等待的女子在照片之中年轻了足有二十多岁，尽管只穿着一袭并无多余装饰的白色长裙，仍旧艳丽逼人。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胖嘟嘟的，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抓着一朵小花。

林炎浅浅一笑，“这是你吗？你小时候挺可爱的。”

淡漠眼神扫过照片中的陈旧色泽。萧越灌了几口冰水，随意拿手背蹭了蹭嘴角，“我以为她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拿呢。”

林炎将照片装回信封，“仲英韬的情况，陈嘉穆已经跟我说了。如果确实问不出有效信息，以他现在这个扣留时间，该放就把他放了吧。”

萧越猛然抬起泛红的眼，手指抠在矿泉水瓶上，喀啦一声攥得瓶子都变了形，“照片什么意思啊？求情吗？她这是来告诉我，她是我妈，还是来提醒我，她也是仲英韬的妈啊？”

林炎不着痕迹合上办公室的门，走到萧越身边掰他的手指，“放开，怪凉的。”

萧越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十分僵硬。林炎掰了半天，才将可怜的矿泉水瓶从萧越手里解救出来。“你要不要原谅她是你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但是萧越，你可不可以放过你自己？”

林炎的声音放得很轻，几乎像是因为空调温度过低而产生的冷空气一般让萧越战栗。萧越深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其实不是。但是在这当口，说别的不太合适。于是林炎顾左右而言他，哄萧越道：“去把这件事情办好，你就可以暂时休息了。想吃什么菜，我晚上做给你吃？”

萧越似乎被说动了，鸦羽般的睫毛微微一颤，“真的？”

林炎点头。

“那好。”萧越起身，拿起信封，“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萧越愿意走出这一步就是好的。林炎松了口气，坐在办公室里安静等了十分钟，但左思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出去找陈嘉穆，让陈嘉穆带他到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

信封被安静放在萧越与仲英韬中间的桌上。仲英韬把手铐掰得咔啦直响，疲乏的黑眼圈几乎快要占上他半张白皙的脸。林炎透过屏幕细细观察仲英韬。仲英韬和萧越是有几分相似的，尤其嘴巴和下颌。但母亲的相貌基因仲英韬并未完全继承，所以和萧越相比终归有些逊色。

“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荒唐——我竟然记不住我把药给了谁。但你到底还想问多少遍？你不就是报复吗，不就是想在这儿扣着我吗？你有本事直说啊。”仲英韬虽然年轻一些，但叫起板来气势惊人，估计是从小养尊处优惯出来的毛病。

原本林炎心里还盘算过，如果仲英韬拒绝接受读心机，那么催眠或许也是个办法——至少无创。可现在看来，这气焰嚣张的小少爷着实没长着配合工作的样子。

“老实点儿。”萧越微微眯起眼睛，四两拨千斤，“你刚才的话是在间接承认，你和那个人之间达成了某种交易，你向他供应药品原材料，而他会提供药物，帮助你对付我——隔壁就有录音，够把你送进去了你知道吗？”

仲英韬噌地跳了起来，同时一拳砸在桌上，砸得林炎心里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我律师呢？让他过来！不是说好这算私下谈话吗？你套我话？”

林炎不知道刚才仲英韬究竟和萧越说过什么，但看两人这架势也不难猜。年轻气盛的小董事长既有职权便利，又有自小耳濡目染对生物科学的崇拜与好奇。如果他能以时光慢流剂交换到远远领先于当前科技水平的药物甚至……生化武器，那么将它们用在他所讨厌的萧越身上加以实验，大概是让他无法拒绝的、迷人的事情。

萧越脸色骤变，厉声呵斥，“坐下！”

仲英韬哆嗦了一下，但仍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萧越的嘴角僵硬地扬了起来，如同在没有表情的纸人脸上画出一个笑容，“我说，坐下。”

这一字一顿的命令几乎让仲英韬毛骨悚然。仲英韬咽了咽口水，重新坐下。

萧越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你应该感谢对方，没来得及让你拿到交换药物，不然门外的律师再来一打，也救不了你。接下来国安部会密切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最好祈祷那个人别再搞出什么动静，因为一旦再有动静，你有义务无条件配合调查。国安部以后你可能会常来，我不介意让你现在多熟悉熟悉路。还有，”

骨骼分明的手指落在信封上，信封被往仲英韬的方向推了推，“我从十六岁就没再见过她，你不必把我当成假想敌。那天你也在，你还记得吗？那时候你才九岁，但是脾气可不小，想把我推到喷泉里，结果反被我推下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这个，你带回去，还给她。”

仲英韬警惕地瞪着萧越，打开信封拿出照片，随即嘴角弯出一个嘲讽的笑，近乎自言自语般低声咕哝，“什么东西。”

照片在仲英韬手里被攥出难看的褶皱，林炎几乎要以为仲英韬快把照片撕了。但仲英韬并没有。

萧越没和仲英韬计较。实际上萧越表现得十分大方，极有风度地摊开手掌，潇洒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那是你妈妈，我不和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