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过后,长宁郡主扶着脑袋昏昏沉沉坐起来,她望见自己赤身与一陌生男子躺在一处,心下立即掀起了滔天怒火。
她裹了件衣服,拔出佩剑,回到床边,狭长的眼睛微眯,带着满腔的怒意将长剑刺入男子的胸膛。
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星星点点,落在她雪白的脖颈和狰狞的面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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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琒被丫鬟领到一间空屋中,他等了许久,却不见任何人出现。
他终于失去了全部的耐心,拂袖而去。
只是折返回去也没见到杨羽,反而楼下聚集了一群士兵。
宇文琒听士兵们说起连煜,便立刻绕道走了,他听到连煜这名字便忍不住作呕。
因着以为这是杨羽对他开的玩笑,因此宇文琒直接去了杨家拜访。
可杨家的人却说:“少爷从一早出门以后就再没有回来了。”
宇文琒知道杨羽不是个爱好交友的人,教坊司没他,家里也没他,他到底去哪儿了?
杨母最是溺爱儿子,从小恨不得在他身上长一双自己的眼睛,如今听说儿子不见了,便立刻派人去寻。
但派出去的人都一无所获。
宇文琒陪着杨母和杨家妹妹又说了半天的话,等了好久,还是不见杨羽的消息。
杨家妹妹与杨羽是双生子,今天早些时候,忽地说是心口疼,面色煞白,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有个爱嚼舌根的仆妇倒说了一句:“听说今天教坊司里死了不少人。”
杨母白了她一眼,怒斥道:“我儿清白,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
仆妇心下委屈:“听说今日死的人里,是有一个公子哥的,尸体就摆在菜场口,叫家人去领……”
“来人!来人!”杨母气得几乎不能喘气,亲自站起来,上前赏了仆妇两个嘴巴,“晦气!少爷好好的,听听你说的是什么!”
仆妇是今天路过菜场远远看了一眼,心下已经认定了,才敢说出来的,但见夫人不肯听,那她也不敢再说了。
“我想,大概是我多心了。或许杨兄是在酒楼上跟人喝醉了也不一定。”宇文琒说,“眼看天色渐晚,我就不便叨扰了,等明天见了他,我再好好地审一审。”
宇文琒从杨府离开,抬轿子的小厮问他是不是直接回去。
宇文琒按了按狂跳不止的右眼,抬起头来,往东北向的长街望了一眼。
“去菜场口。”
死的一定不是杨羽,一定不是,他只是去看看,好吃下一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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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煜不去想她,身体里的痛才渐渐地减轻了。
或许是巧合吧,正巧什么旧伤未愈。
情蛊这东西,他不信。
沾了血的帕子,连煜信不过其他人处理,将它揣进袖子里。
太监将连煜引到御书房前。
连煜还没进去,就听到房间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不管是东海的珊瑚还是先帝的瓷瓶,在隆兴帝的手底下,它们的价值都是归于碎片。
不过隆兴帝有专门的使臣替他搜刮各地珍宝,因此他倒也不心疼,旧的没了,才能给新的让位。
不过,唯独有一个旧人,隆兴帝却始终地将她藏在心底,不舍得换,也不会换。
“皇上,连世子带到了。”
“叫他进来!”
听到连煜来了,隆兴帝的心情似乎才好了不少。
“今日又出飞羽令,是为何事?”隆兴帝把书案上的一堆奏折指给连煜看,“朝堂上那群老东西,吓都要吓死了,你是不知今天上了多少弹劾你的折子。”
连煜是直接听命于隆兴帝的人,他所能调动的兵力远是其他人想象不到的,因着他这把刀,很多老臣都睡不好觉,有机会便想将他拉下马。
连煜将今日救应小蝉一事,向隆兴帝道来。
“那北燕公主终日无聊,臣才想到叫她去寻访旧人,没派人保护是不想引人注目。临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臣不料竟有这样的事发生,一时着急,便没有向圣上说明便擅自行动了。”
隆兴帝听完,双手也握紧了拳头,他还没尝到滋味的女人,那群蝼蚁一般的人也想染指?
“你做的很好,朕非但不会责罚你,还要重重地赏赐你!”隆兴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一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让朕失望过。”
“圣上过誉,臣惶恐。”连煜垂首,“不过,因着众人本就厌恶北燕公主,今日之事,臣对外称是调查教坊司拐带人口,而非营救北燕公主。”
“长了那样一张脸,是会遭到俗人的记恨。”隆兴帝说话间,忽地留下两行清泪,眼前浮现出昔年雪夜初见先帝宸妃情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整整二十年,红颜也变枯骨。
连煜向来见惯了隆兴帝癫狂泪流的模样,因此并不声张,只是垂首站着。
隆兴帝回忆完往昔,长叹起来:“连爱卿,辛苦你替朕挡住这一阵流言蜚语。朕本打算这些时日将美人收进后宫,好叫她少受些苦……”
连煜听到此处,忽地心下一惊,额角青筋隐隐突起,垂下的袖子掩住了攥紧的拳头。
隆兴帝的后宫里没有资历老的妃嫔,他的女人,都活不过三年,或郁郁而终,或在争斗中暴毙而亡,或被他取乐射杀。
应小蝉那么柔弱的性子,若落到他的后宫里,恐怕过不了几天就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连煜隐隐地感觉心口又在作痛,似乎要从胸膛处裂开。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他从来没真正了解过她,或许她还想入宫,毕竟那样就能长久地照顾她母亲了,不是吗?
“连爱卿,你以为如何?”隆兴帝话锋一转,忽地把问题抛到他手里。
“能得圣上青眼,是她的荣耀。”
“你说的不错,那女子定然日夜翘首以盼朕的垂怜。”隆兴帝重重地叹一口气,“可惜,还要再委屈你一些时日。”
“圣上的意思是?”
隆兴帝拿出一封信,递到连煜面前。
连煜打开看完,才知帝师身故。
“老师死前,仍旧放心不下,担心北燕女子祸国。”隆兴帝负手,走下御阶,望向天边,“朕先前在老师面前立下誓言,如今他才死。”
不好破了与帝师的约定。
“帝师在天上看着,朕绝不辜负他的嘱托,只是,”隆兴帝望向连煜,“朕需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圣上英明。”
“对了,今日长宁杀了一个人,扔到你处理的那堆人里去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连煜只有点头。长宁郡主这件事,一定是长公主吩咐,这罪名,只能由他背负。
“你替朕扛下这些,朕也绝不亏待你。”隆兴帝说,“朕一定会为你指一门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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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乌云翻滚,迎来初秋的第一场雨。
杨尚书在宫门口请求入宫面圣,额头都磕破了,得到的却只有太监的一张冷脸。
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宫门中驶出。
细雨迷得人睁不开眼,杨尚书头上的血混着雨流下,模糊他的视线。
才失去爱子的他,只觉眼前满目都是灰。
只是他分明地看到这辆被侍卫放行的马车是红的,那稳坐马车里的人,不正是连煜吗?
杨尚书跪得膝盖发麻了,起身时踉踉跄跄,他一瘸一拐地追在马车后面,颤声地指责这无情的杀人凶手。
马车并不停下,很快地将他抛在大雨中。
杨尚书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仆从要给他撑伞,伞被他无情地打翻。
秋雨的寒意,凉到了他的骨头里。
宇文琒护送杨羽回家,冰凉的雨水落在杨羽僵硬的尸体上。
宇文琒望见从雨中一路走回来的杨尚书,惊觉他苍老许多,竟长出了许多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