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煜回府时,已经是深夜,却还见厨房里灯火通明。
吴嬷嬷一向等他回了府,问过安才休息,一直在长廊上等候,见他回来,便迎上去。
“深夜,什么人在厨房?”
“是应姨娘。”吴嬷嬷答。
“她?”连煜眉头一皱,“她又在做什么?上次才烧了厨房还不够?”
“应姨娘说,她要给您个惊喜。”
“我从来都不过生辰,你也叫她绝了那种没有意义的念头。”
吴嬷嬷为难:“世子,您也知道,应姨娘的脾气,她看着柔弱,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却不动摇,恐怕,得您亲自去说了。”
连煜见厨房窗户纸上映出的火光分外地吓人,疑心应小蝉要把房顶掀了,于是才去厨房看一眼。
才进厨房,连煜就见屋内烟熏火燎,好似经历过一场浩劫。
应小蝉蹲坐在炉灶边,手上还举了根柴火,脸上灰扑扑地落了几道黑痕,而她把头枕在膝盖上,竟然就那么睡着了。
锅里不知在煮什么东西,水声沸腾。
“世子。”青柳就站在应小蝉身后,见连煜,忙弯腰行礼。
“怎么不叫醒她?”
青柳说:“姨娘不叫我插手。”
“把她背回屋去。”
青柳应了声,才刚把手搭在应小蝉的腰上,应小蝉却自己先醒了。
望见连煜负手站在她身前,应小蝉忙起身,张开双手护住灶台,不叫连煜看。
连煜望见她细白的手被烫得红肿了好几处,问她:“怎么弄的?”
应小蝉忙把袖子放下去,将红肿处藏起来:“没事,不疼。”
连煜将她手中的柴火夺下,拉着她的手就朝外走。
应小蝉挣脱不得,只得依从。
回了她屋子,点亮烛火再看,连煜看清楚她的样子,想板起脸,却又被气得笑了。
“怎么了?”应小蝉低头看了看自己,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我怎么了?”
“自己瞧。”
应小蝉扭头朝铜镜中望去,她脸上脏得倒像是一只花猫了,不禁也捂住脸笑起来。
青柳原是站在门口的,但是见应小蝉照镜子,连煜也看向镜子里的应小蝉,两人通过镜面的倒影望见彼此,便觉自己继续站在屋子里是不适合的,十分知趣地退了出去。
晚上,按照连煜的意思,依旧是摆了两床被子。
连煜是心思重的人,今日朝堂又因张莽的规划而风云诡谲起来,他自然是不能轻易地入眠。
只是连煜才稍有困意时,忽然察觉一只不安分的手探入他的被子里。
转过头去看,应小蝉倒是睡得安稳,嘴巴隐约在喃喃地说着些不明意义的话语,小小一团,苍白脆弱,叫人不忍苛责。
她冰凉的手丝毫没有客气,放在连煜的胸膛上。
连煜才想把她塞回她的被窝里,却发觉她睡得不老实,早将被子蹬到床下去了,难怪手这么冷,难怪要钻进他的被子里。
仰头望着垂下来的床幔,巨大的虚无将他包围。
很多时候,他早已认不清自己是谁,是常胜侯的义子,是皇帝的剑锋,又或者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应小蝉和耀金是一样的,不由分说地挤进了他的生活,有时好像怕他怕得要死,可却像溺水之人遇见浮木一样,紧紧地,紧紧地缠了上来。
应小蝉不仅强占他的被子,光明正大把她冰凉的手搭在他脖子上,腿还搭了上去,脸贴着他的脸颊。
她醒着的时候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睡着了却恶霸一样。
连煜的手指动了动,终于,静静地把手环在她的腰上。
她果然睡得很熟。
又忍不住再把手收紧了,几乎能感受得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两颗心几乎贴在一起,剧烈地同步地跃动着。
今天连煜回来的路上,遭遇了一场来自曹王旧部的剿杀,十几个高手,他九死一生。
这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
也没有人可以说。
又抱了她一会儿,连煜将人松开,再抱下去,气息就乱了。
青柳在耳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中一直浮现应小蝉和连煜对镜相望的画面,忍不住地偷笑起来。
她是习武世家出来的女子,在这儿做婢女,若传出去,是有损家声,不过,她是冲着连煜来的。
早听说这位连世子是云清道人唯一亲传弟子,一手云钟剑法出神入化,竟比师父还强上许多。
青柳便是为云钟剑法而来,她数年前曾习得云钟一招半式,对那剑法的轻灵飘逸与浑厚天成不能忘记,总想见它发挥全貌的样子。
只是传闻云钟剑法乃是云清道人为他的小师妹所创,心中有情的人使出来方能发挥其真正威力。
青柳之前听人说连煜冰冷无情,担心这种人使出来的剑招会大打折扣,只是眼下看来,她似是多虑了。
一早,青柳去服侍应小蝉梳洗。
连煜早走了。
不过青柳瞥见了屋里的两床被子。
“怎么回事?”青柳暗暗怀疑,都想亲自下药,助他们两个一臂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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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莺儿前些日子搭上长宁郡主,只是从那日教坊司的事之后,长宁郡主便少有书信。
爱热闹的薛莺儿受不了屋子里的清寂,又把目光投到应小蝉身上。
“那北燕人这两日,总在厨房做什么?”
“回薛姨娘的话,听说,她是要做些糕点,等连世子生辰送出。”
“哼,”薛莺儿冷笑了一声,两片红唇刻薄得像刀子一样,“世子从不过生辰,这事她不知道吗?”
“看她呆头呆脑的,应是无人告诉她才对。”丫鬟说,“那新来的丫鬟也呆呆的,主仆二人,都是没眼力见的。”
“你这话算是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
“而且,我们几个都知道,皇上会设秋日宴,世子年年在宫中陪皇上喝酒尽兴。那天跟世子的生辰撞了日子,这北燕人,一定想不到。”
薛莺儿掩面笑:“且走着瞧,我倒要看那天,她会不会哭到天明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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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常星阑的宅子里,等了好几天,阿玉才终于又收到应远桥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