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常星阑冲应小蝉拱了拱手,轻声道,“大庭广众之下给你难堪非我本意,但若你执意要走,那便由不得你了。”
常星阑自己本是不愿掺和这些事,若是旁的人冒用身份偷溜出临京,他绝不会说一句话,只是面前的人身份非同寻常。
虽连煜总矢口否认在意应小蝉,可在意这种事情不需要嘴巴说就能从眼睛里跑出来。
常星阑跟连煜相识多年,他如何感觉不到?
虽然如今连煜下落不明,可常星阑敢打包票,等连煜回来,第一件事便是确认应小蝉安危。
他如何能让应小蝉离开?
那车夫心里又气又急,明明一切计划都很顺利,可为何突然半路杀出个姓常的官员来,难道就这样被关进牢房里了吗?
车夫被按倒在地,正懊恼之际,忽觉地面一阵震动,人群当中自动分开一条路来。
黑色的轿子由十六人抬着,明明那么华贵,可看上去分明带着些暗沉,仿若布满戾气。
百姓们谁也不敢凑上前去。
那可是常胜侯的轿子,纵然他多年来已经深居简出,可属于他的传说依然在民间广泛流传。
“下官见过侯爷。”常星阑不曾料到常胜侯会前来,躬身相迎。
“免了。”常胜侯的声音从轿子里传了出来,“这女子,放她走。”
常星阑纵然攀上长公主这高枝,到底也是不能与常胜侯抗衡的,但他为着连煜,心中还是不愿就此放手。
“此女是连世子的妾室,无休书无凭据,贸然放其远行,恐怕不太妥当吧,侯爷以为呢?”
“休书?用不着了。”
常胜侯布满皱纹的手从轿子里伸出来,摆了摆。
卫兵们不敢违抗,松开了应小蝉和车夫。
车夫不敢耽搁,扶着应小蝉上了马车,鞭子甩得飞快,头也不回地出了城门,生怕他们反悔一般。
“侯爷!下官不解……”
常星阑嘴唇轻颤,隐隐明白了什么,丈夫身死,无须休书,无所出的妾室可自行离去,难道……难道连煜死了吗?
不会!断不会这样!常星阑又轻轻地摇头,连煜的命何等的硬,多少风浪全都经历了,怎会在阴沟里翻船?不过是半日联系不到罢了,怎的就死了?
常胜侯命人捧出一个长长的锦盒。
那盒子是紫檀的木,黑漆漆的。
常星阑颤着手把盒子打开,看到连煜的佩剑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剑身带血。
常星阑握着剑,眼前发黑,连连后退了几步,士兵扶着他才勉强站住。
他几乎提不动那把剑,双手持握,才勉强不叫剑身堕地。
冰冷的剑鞘上尚未干透的血迹沾了常星阑满手。
刺目的红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大人!大人!”卫兵唤了他好几声,才把常星阑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常星阑握着冰冷粗粝的剑,耳边嗡嗡作响,心底里被人生生地挖去了一块肉。
“常大人,这把剑,就送你寄托哀思。”
直到常胜侯离去许久,常星阑仍旧呆呆站在原地,仿若失了魂魄。
百姓们不敢近前,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只看到这位一向风雅的常大人失态了。
常星阑向常胜侯身边的人打探,听他们说连煜是在回程途中中了后燕人的埋伏坠崖而死,他们又说因为此番连煜是秘密出使,所以丧事也只能秘而不宣。
走在喧闹繁华的街上,好像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但又确实什么都不一样了。
常星阑只觉得满腔热血在胸口沸腾,想要呐喊却无处宣泄。
骑上马往辞龙谷的方向赶去,常星阑听得风在自己耳边呼啸着。
派去协助连煜的那数十人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满地只留下打斗的痕迹。
常星阑举目四望,只见血色残阳挂在天边,浓郁的红光投下来,唯独刺不穿断崖下的黑暗,站在边上,只听得阴风呼啸,仿若冤魂徘徊不散。
问遍了卫兵,从没有能人敢下断崖一探究竟。
夜色降临,天空竟缓缓地飘落下了雪花。
洁白轻盈的雪花在空中盘旋着。
“恰似遭火焚烧屋,天降时雨荡成灰。”
常星阑喃喃着。
想不到云清道人的话终究是应验了。
再将连煜的那把剑捧起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常星阑只发出一微不可闻的叹息。
骑马回城,这一次,马儿走得很慢,常星阑也全然地不在意。
沿途不少商铺,都是他和连煜多年打拼出来的,此刻权力、财富,凡是他儿时想要的,都得到了,只是终究不是那时的心境了。
去往他为连煜购置的私宅,里面静悄悄的,幽幽地飘着零星烛火。
应门的是青柳。
“其他人去哪儿了?”
青柳答:“常大人,早些时候,侯爷来过一次,将人都遣散了。”
“吴嬷嬷在何处?”常星阑知道吴嬷嬷是看着连煜长大的,绝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