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芷没料到他堂堂的常胜侯竟这般耍无赖,气得面色涨红,靠在树干上,脑袋偏向另外一侧,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才刚要入梦,她却听得“噗通”一声响动,吓得从睡梦中惊醒,四下望去,见连煜呆坐在地上,而旁边是被他睡塌了的用藤蔓编织而成的吊床。
望见他摔得发蒙的模样,霍芷“噗嗤”一声笑出来。
用藤蔓编成吊床的法子还是连煜教她的。可惜他失明了,做出来的东西粗糙不堪。
“笑什么?”连煜争辩道,“只怪我眼睛看不见了,吊床编得不结实,所以才掉下来了,要不是你捅了我一刀,我又怎么会……”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霍芷实在困得厉害,又想着夜间毒虫在地上爬行,放心不过让他一个瞎子睡在地上,只得开口提议,“要不然,挤一挤?”
连煜板着脸:“那可不行,我怕你觊觎我。”
“哦,那你继续在地上睡吧。”
连煜的脸黑了,思忖半晌,还是接受了霍芷的提议。
吊床终究是有些小,连煜一开始划分了楚河汉界,可没多久,两人就又挨在一起了。
霍芷半梦半醒间说道:“放心,我会跟侯爷你保持距离的。”
“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又斗了一阵嘴,不多时连煜听到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睡沉了。
他轻轻地,轻轻地,靠近她,再靠近一点点,把胳膊枕到她脖颈下。
感受着怀中她身体的起伏,连煜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同她亲近吧。
连煜的手缓缓摸上她的面颊,一寸寸描摹着,梦里,她的嘴角还在微微上扬。
连煜只想知道,她的梦里有没有自己。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什么东西巨大快速地在落叶间出没,缓缓地朝他们这边靠近。
连煜拈起一颗石子,耳朵一动,指尖石子弹了出去。
响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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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霍芷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臂弯里,才张嘴要叫远哥哥,忽地清醒过来,对她来说,世上从此只有应远桥,没有什么远哥哥了。
她一睁眼,便先望见连煜那张俊美无匹的面容,几乎凑到她脸上去了,若不去想他那些骇人的传闻,他也着实算得上一个美男子了。
忽地,面前的连煜睁开双眼,霍芷的眼睛与他的眼睛对上,惊得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他那张嘴一开口又要笑她。
不过,连煜的那双眼睛,如今是无神的,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跟霍芷贴得这样近。
他一个翻身,又继续睡了。
霍芷望见天已大亮,忙坐起来将他摇醒:“天已经亮了。”
“那又如何?”
“我们需赶快像个法子从这里出去,把你送回到大楚,避免南夏和大楚开战!”霍芷说,“以我的了解,同你一起的使团,应远桥绝不会容他们继续活着,我们只有自己求生路了。”
“哦?”连煜起身,“怎么这时候叫他的名字,不叫他远哥哥了?”
霍芷扭过脸,避开他的问题,只催促道:“快起来,我们沿着河流的方向,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两国子民的性命,可全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连煜倒不像她那般着急,只从容起身,淡淡地说道:“我也不过是一个平凡人,两国子民的性命可系不到我的身上。有心人要挑起事端,纵然我好端端站在众人面前,战争也终要爆发,若无人想发生冲突,纵然我在南夏被当众杀死,也无人会问责。”
霍芷不肯听,只一直催促他起身。
连煜躺在吊床上,向她伸出一只手。
霍芷无奈双手握着他的手将他拽起来。
连煜才转了转脖子,就听霍芷发出一声尖叫。
她的声音,总能完全地牵动他的心。
连煜想知道她怎么了,循着声音便要走过去,只是此地地形复杂,他功夫再高,也不能代替眼睛,才走出两步,先被石头绊倒,饶是如此他也顾不得体面,在地上膝行,一边爬,一边问着:“霍芷!霍芷!怎么了?”
“没事。”霍芷靠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旁边的一条大蟒蛇,“好大的蛇,不过一动不动,看样子应是死了。”
“哦,我杀的。”
霍芷瞥他一眼:“你眼都瞎了,这么一段路都要爬过来,怎么杀?不要把功劳都揽在你身上。”
“此地只有你我,那蛇不是我杀的还是谁杀的?难不成是大自然的馈赠?”
“你这人,油嘴滑舌。”霍芷白了他一眼,反正他也看不到。
霍芷给连煜找了个根木棍,叫他拄着试探地形。
连煜拿过木棍在地上戳了两戳,便毫不犹豫地扔掉了。
这木棍配不上他。
霍芷没有办法,只得找了根短木棍,自己拉着一头,叫连煜拉着另一头,不住地提醒他“小心脚下”。
饶是如此,连煜依然结结实实地摔倒好几次,这下侯爷彻底地发了小孩子脾气,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非是不肯走了。
霍芷没有办法,只好一把牵起他的手来,与他同进退。
一路地势崎岖不平,连煜没什么感觉,只是苦了霍芷,她平日里养尊处优,并未有过远行经历,纵然她嘴上不肯认输,可鞋子已经渐渐地磨破了,走过的地面都留下淡红色的血迹,只是她心里念着南夏和大楚局势,并不抱怨一声。
可连煜即便看不到,却早已经猜到了。
连煜摸索着走到她身前,半蹲下身体,不等霍芷说不,先将她背了起来。
霍芷惊呼一声,红着脸要他放自己下来。
“照你这个走法,等战争结束了,也不一定回得去,我脚程快,你帮我看路,做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