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同宜现在只是偶尔会想起杨砳。
这样的时刻不多,比如大一军训时,她看着队列里一颗颗光秃秃的脑袋,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杨砳曾经那颗同样光明的脑袋;比如大二时在某位教授的讲座上,那位教授借着《大学》建议学校把“明德楼”改成“明明德楼”,前排那个打瞌睡的后脑勺在她脑海里和上语文课的杨砳的背影会渐渐重合;又比如大三时在她选修的足球课上,她一个球也踢不进,却误把球场上挥汗如雨带着球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的少年错认成他。
还好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少。
距离并不产生美,距离让宋同宜遗忘。他们为数不多的交集仅限于每年寒暑假期间偶尔的楼下相遇,宋同宜会笑着同杨砳打个招呼。
大三那年暑假,有传言说这一片即将拆迁,这个传言由楼下陈大爷起头,然后在一众大妈的嘴里发扬光大、传播甚广。宋同宜觉得当个拆二代也不错,要是搬家的话连招呼也不用打了。等到她前几天放寒假再回去时,发现楼下挂起了“市保护建筑——老式苏联楼”的牌子,这牌子一挂彻底绝了居民们期待拆迁的心,于是宋同宜又和杨砳多打了几次招呼,一次比一次云淡风轻,她借此宣示自己的坦然。她觉得几年前赌气的自己实在有点儿幼稚,他们两个其实谁也没有承诺对方什么。
宋同宜回家后雷打不动的会约李颜君吃几顿饭,她每次都想问问李颜君和蓝毛最近怎么样,但李颜君大有一副你要是问蓝毛那我可就要聊杨砳的架势,宋同宜只好作罢,后来两个人都默契的不提,只是互相问问学习累不累,对方所在的城市气候好不好,以后有何打算之类的闲话。
今天宋同宜和李颜君照常闲话了一番,她们从奶茶店里出来,在漫天雪花里互道了再见。街道上满满都是过年的氛围,她踩着厚厚的雪花,伴随着喇叭里刘德华一遍又一遍的恭喜发财慢慢走回家。在熟悉的路口遇到了卖烤红薯的小贩,装着烤红薯的大铁桶破旧却厚实,她看了一会儿,没有买。
快要进楼道时,宋同宜听到楼下陈大爷和一群大妈闲扯,他们正感慨时光易逝,说隔壁的小砳好像昨天还只有一点点大,今天听他妈妈说都谈恋爱了。宋同宜拢了拢围巾,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中间经过,陈大爷叫住她:“一一啊,小砳都谈恋爱了,你有没有谈啊,你俩小时候总在一起玩儿。”
“没有呢。”宋同宜笑了笑。
陈大爷笑眯眯地冲她摆了摆手,“那要抓紧啦。年轻人就要抓紧机会赶紧谈恋爱。你爸妈在你这个年纪都快结婚了。”
宋同宜没再说什么,她回到家,老宋正在准备晚饭。老宋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问她:“和同学吃过了吗?”
“没有,只喝了奶茶。”
“饿了就先吃烤红薯,给你放在餐桌上了。”
“你买烤红薯啦?”
“不是我买的,刚才你妈在楼下遇到杨砳,杨砳给的,要我说啊,这个杨砳是比老杨强,没有老杨的那些臭毛病,眼高于顶的……”
宋同宜不想再听老宋絮叨,她拎着桌子上的烤红薯回到房间,从中间掰开咬了一口,不够甜,也凉了。她一边吃一边打开手机,手指在杨砳的头像上方悬着,终究没有打开他的朋友圈。她正发呆的时候,手机开始振动,有短信发来,杨砳祝她除夕快乐。她原封不动的把这四个字回给他。
当她咽下最后一口红薯,窗外突然嘣的一声,她的窗户好像取景框,烟花在这四方框里迅速的绽放,照亮了她的脸,她眨了眨眼就当按下快门,短短一瞬后烟花又草草寂灭。一声之后又是一声,数不清的色彩在她的取景框里竞相出现,紧接着鞭炮、烟花和小朋友的欢呼一齐响起来,在炮竹声偶尔的间隙里,她听到电视里的女主持人用十年如一日的腔调说着“爆竹声中一岁除”,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
新年新气象,所有人都在拥抱新生活。
大年初七,宋同宜早早踏上了返校的列车,等到程乐游也返校,她拉着程乐游去了趟花市,在挨挨挤挤的人群里,她硬是左躲右闪,靠一身蛮力搬回两盆年桔和水仙,在宿舍里养着,说要庆祝新生活。
开学后,宋同宜再也没有想起过杨砳。她有太多事情要忙,保研夏令营、毕业论文、心理咨询中心的实习,还得抽出精力应付程乐游乐此不疲给她介绍的各色男性。
程乐游见宋同宜不为所动,深感挫败,她拉着宋同宜苦口婆心地劝:“宋同宜,生活是需要爱情调剂的,相信我,谈情说爱能缓解你所有疲劳,你这种人让我的保媒事业十分受阻。”
宋同宜冲她翻了个白眼,“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程乐游:“虽然都说你是仙女,但你也不必真的修仙啊。”
宋同宜:“你懂个屁,这叫无欲则刚。”
后来,在宋同宜的刚强下,她成功保研、毕业论文拿了优秀、心理咨询中心的实习也顺风顺水。只不过程乐游在爱情的滋润下也取得了和她同样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