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宋同宜长舒了一口气,她站起来,把手揣进口袋里,准备回去。当她转身的时候,杨砳抓住了她的袖子,宋同宜回头看他,微弱亮光下,她看到杨砳头顶的两个发旋。她想起小时候奶奶夸别人聪明,论据就是那人头顶有两个发旋,宋同宜为了证明自己和他一样聪明,拉着奶奶在自己头顶扒拉了一下午,到底也没找出第二个发旋来,想来她是不够聪明的。
“同宜,我和周云……”
宋同宜笑得很无奈,他怎么一如既往地抓不住重点,看来他也并没有她想的那么聪明。
“我说了,这都不是关键。”或许重要,但不是关键。
“我以为……我以为她像你。”杨砳的手没有松开,她的袖筒被他用指尖紧紧捏着。
宋同宜伸手把那层薄薄的布料从他手里解救出来,这的确是她没想到的理由,不过他在期待她做出什么反应呢?他不会以为她会像言情小说里某类替身文学的女主角一样对他感激涕零吧——哦,原来你爱的一直是我,再滴两滴眼泪在女配的注视下迎来大团圆结局。宋同宜一阵恶寒。
杨砳的手悬在空中,宋同宜转过身,她的声音飘散在春风里——“杨砳,那你可真恶劣。”
杨砳听到这句话后手终于放下了,宋同宜没看到,她并没有回头。
宋同宜一个人下了楼,穿过漫长的走廊回到病房。程乐游已经在她的病房等着。宋同宜走过去和她并肩站在窗台前。
“发疯的感觉怎么样?”程乐游把胳膊支在窗台上,转过头问她。
“还不错。”
“那你哭什么?”
宋同宜抬手抹了一把脸,“我就是觉得,我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说不说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脱了裤子放屁怎么了?那也比穿着裤子la……”程乐游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词汇不够文雅,于是及时闭嘴。
宋同宜却准确地接收到了她的脑电波,“程乐游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她绷不住,说着说着就笑起来,最后也不知道是在笑着哭还是在哭着笑。
月亮又爬上来,月光被窗棂分割成不同大小的四方块,她们两个各占据一块。
宋同宜看着旁边的人,发觉自己欠债太多,“程乐游,谢谢。也对不起。我欠你的那些,希望我能还得清。”但是那些逝去的时间,她又怎么还得清。
程乐游伸出手指抹去她的眼泪,“你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相信我,宋同宜,我们两个骨子里其实是一样的人,只有臭味相投的人才能做真正的朋友,更何况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的这些感受,我想我都懂。”
程乐游看着远处屋顶,语气淡淡:“真的没必要道歉,说到底,我们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弗洛伊德管这叫命运。”
晚上,程乐游睡在隔壁,宋同宜打开电脑,她收到了一封邮件,日期是几天前,是梁佩兰在美读书时的老师发来的,她看到了宋同宜的申请材料中梁佩兰的推荐信,有意给她留一个名额,非常欢迎她来这里继续深造,研究新精神分析。
宋同宜见过那位教授的照片,一位精神矍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姓莱斯利,听梁老师说,她这位老师读博的时候刚好怀着女儿。宋同宜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回信,那封信静静躺在她的草稿箱里,信里她如实告知自己怀孕的消息,虽然她知道这可能会影响她的申请结果,又说自己肯定会努力不会影响研究进度。她想莱斯利应该能感同身受,她最想说的其实是最后一句,她想问问她,一边读书一边养育一个孩子的生活艰难吗?这样的生活她应当怎样度过。她那时迫切地需要一些建议。
不过现在不用了。
她把草稿箱里的邮件删除,重新写了一封,发给莱斯利,她对莱斯利同意她的申请表示感谢,很期待今年九月开始的学术生活。
点击发送后,宋同宜捧着电脑,走进对面的房间推醒程乐游,“程乐游,你的offer下来了吗?”
程乐游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早下来了,就等你了,我就在你隔壁,读新行为主义。”
宋同宜躺在程乐游旁边,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总算,总算有一点好事发生。
几天后,宋同宜出院,她和父母一起住在春晖居里,这么大的地方,宋同宜第一次在这里感受到了一丝人气儿。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她的家里出现了第一位访客。听到来人的名字,宋同宜并不意外,她打开门让楼下管家请周小姐进来。
“周小姐,有事吗?我想我说过很多次了,关于你和杨砳的关系,你直接去找杨砳比较有效。”
宋同宜坐在书房里,倒了杯水给周小姐递过去。
周云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少见的收敛了以往的嚣张气焰,“关于前几天的事……”
宋同宜看着的周小姐,她看得很认真,她来来回回看了个遍也没觉得自己和周小姐有哪里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