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韬明白自己一个文官为何会被皇帝看中,来任东营帅,无非是他不站党派,出身寒门,更重要的,还是他什么都不懂,容易拿捏。
男人当然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像前任主帅三皇子,估计是被人当靶子才弄下台的。
于是,刘韬思考几番,决定走和三皇子相反的道路。他自知自己没有治军的能力,不求无功,只求无过,每日重点就是防范东营士兵不出大错,其他什么练功演阵他一律不管,全照着老样子来。
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才过三月,整个东营气氛低迷,军心不振,像当初的西营将士一样,真的每日就为混点饷银了。
得知今日有数十个士兵没有及时出操,在屋里懒睡,那营之中,又有士兵聚众赌博时,刘韬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有斗志是好事,有斗志的,再过些日子也该消磨光了。
太平盛世的,练什么武!乖乖待在营中,该吃吃该喝喝,其他的都不要想,安安心心过活着,等他平安调职后,他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春日早过了,现在正值初夏,蝉儿在树上叫了不停,小儿们高兴得很,拿着长杆在树下沾蝉,好玩得很。
信安的暑日能要人命,少女每日一个西瓜,还只吃从井里捞出来的那种,切开一半,让厨子们切成小压小压的,用银叉挑起一个放进嘴里,受着亭台里吹来的凉风,好不快活。
原本王府里这处亭台没有什么摆设,苏迟天天忙于政事,哪里有在高阁看风景的情趣,自然是不管这些地方的。
任熙玩得多了,觉得浪费,便让婢女在此设上小桌,放着香炉,软榻纱帘全部布置好,风流雅致,好不快活。
苏迟几次在内室找不到人后,就知道她定会待在这里,果然,吃完饭后她喊困,一下子就消失了,内室里没有人,男人轻轻上了台阶,果然见她已经睡着在了亭台。
桌上是个吃完了的西瓜,她把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想来是有些撑了,一只手放在脑勺,当作了枕头,睡得很香,即便苏迟就坐在她旁边,任熙也没醒。
少女呼呼喘着气,天气很热,即便睡着她也有些躁动不安,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一把团扇已经掉在了地上,男人捡了起来,轻轻给她扇着凉风。
一阵一阵凉风吹来,吹散了心里不少闷气,她果然散开眉头,睡得更香了。
任熙光着的小脚在榻上搓了搓,像是有些痒了,等蹬上两脚后,觉着舒服了,又翻着身子继续睡,直到香炉里的香全部点完后,苏迟才把人喊醒,他怕她睡太久,起来闷得欢。
任熙睁开眼睛,朝他甜甜一笑:“我早就知道你来了。”
苏迟起身,朝她伸手,将人一把拉了起来:“快点起来,今天有事,陪我一起出去?”
任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抬头看人:“什么事啊?”
男人掐了掐那红润的脸蛋:“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们坐着马车去了信安城城外,才出城门,便见几个穿着军装的人站在那里,他们中间簇拥着一人,任熙定睛一看,是苏还。
苏还前面,是一穿着朴素的妇人,咋一看,好像是游子离乡,慈母相送的场面。
果然,是皇后娘娘。
可见她衣着简单,又无皇后的架势,自然明白这是微服出来了。
女人走过去,微微屈膝,柔声道:“母亲安好。”
阮氏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比起初见时,态度冷淡了许多。
苏迟不满,只安抚地捏了捏任熙的手,示意她不要多想,女人笑笑,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苏还老了许多,明明是个少年郎,可脸上的胡子却没有剃干净,连头发也翘着几根,面色发青,身体虚弱,可不是老了么,任熙见他这样,竟觉着当初得了痨病的王衡都要比他健康许多。
这个二哥明明只有三个月没见,可苏还觉得他们之间已是相隔数十年的陌生人了。
他意气风发,他落魄垂败,可这番局面,又怪得了谁。
三个月的闭门思过让少年明白,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之上,他不过是只随时被人捏死的蚂蚁罢了,即便父亲和哥哥们都是才能出众的人,可不代表他们苏家所有人都是这样,他就是一个例外。
过去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自傲,不如说是自卑。
“二哥……”他的嗓子像是哑了,不然怎么喊出这句哥哥时嗓子痛得像火一样烧着呢,所以,才喊了一句二哥后,剩下的话他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苏迟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不甘,也不强逼于人,他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回去养病,其他的不用多想,若是哪日有了再回信安的能力,你尽可以回来!”
苏还笑了:“二哥有没有想过,他日,你也会像我一样从这里灰溜溜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