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学辰的同桌白语芯,她会弹钢琴,整个人也如一架华美的钢琴。
山林传出簌簌之音,像雨声又像风声。
白语芯从不对人笑,今日却浅浅展颜,但睿暄看得出,那柔和面庞下棱角的阴影和唇齿间藏不住的鄙夷。
白语芯递来一封书信和一盒巧克力,对睿暄说:“这是给学辰的,麻烦转交。至于你,绿萝配高脚杯,手绢上绣情诗,送了无数人,没有一个回应,因为你的个头儿和你的脸,根本不具备招蜂引蝶的资本。”
学辰就在旁侧,她却一眼也不看,故意让二人难堪。
看着她高不可攀的背影,睿暄心里堵得厉害,挫败还是屈辱,他搞不清,只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像是卡着一根刺。
他把整盒巧克力独自吃光,而后喊道:“小崽子们,你们说,我长得丑吗?”
“老大,你不丑,就是难看!”
“矮挫,还黑!”
“比铁蛋儿强!你没他身上那股茅坑味儿。”
“对,老大,你很香,温茗天天抱着你闻,鼻子都快瞎了。”
“我给你写了首诗,泼皮无状似猴妖,揽镜自照吓一跳。”
“其实老大眼睛还行,越来越像清如阿姨。”
孩子们受了颜正庭教诲,刚直不阿,言辞从心。
睿暄心有所思的时候,安安静静地裁剪衣服或是枯坐绣花,一旦发愁生闷气,就去做木匠活儿。
此刻,他从吉祥寺的庭院挑出一块花纹均匀的实木板子,用这木头在大院中央做成了秋千。
他坐在上面,让这上了岁数的死物摇曳起来。
学辰知他不痛快,也知他为何选了寺庙的木板,他要用孩子们的笑声滋养秋千,而它以庇佑当作回馈,疗愈各式各样的痛。
细雨绵绵而至,房檐下的燕巢拥挤起来。
学辰夺了睿暄手中书信,将白语芯的情意投入水洼。
二人回房。
近来,睿暄明显感知自己原本的样貌正在一丝一缕地侵占这具躯体,皮肤在变,发质在变,眼睛和睫毛也在变,前生致命的箭伤在胸前化作两颗红痣,一旦情感起伏便会隐隐作痛。
见他不语,学辰道:“我妈妈给我取过一个艺名叫allen,这名字送你。”
“英汉词典我已经背到一半了,allen释义为英俊,送我此名,因我五行缺帅?”睿暄朗笑,“等我长到17岁,不仅身高超你,容貌也定然冠绝坟山!”
学辰干笑,给他一把崭新的吉他。
睿暄惊问:“这琴……你是否变卖了戒指?”
学辰默认,他想,也许没了旧物,对家的执念便会轻些。
睿暄定定看着燕巢,眼睛却去了很远的地方,过了半晌才缓声道:“很早以前,我就立志学习营造技艺,画图纸,做匠人。等我将来学有所成,先要重修大院。而后,赎回戒指,送你意中人,跟你抢姑娘!”
“重修大院算我一份,至于姑娘……”学辰笑弯了眼睛,“十里八村,名字带草字头的,你可都追遍了。”
睿暄心道,与黄口小儿诉说前世情深,甚为无稽,可他还是沉郁开口:“拓片上全名不可辨认的愈儿姑娘,是我上辈子舍命护下的,那会儿她约是豆蔻年纪,这白雨芯与她颇为神似,不过现在只有十岁,且等三四年后再看,若真是她,我豁出性命也要娶她为妻。可毕竟,愈儿是否现世尚未可知,其他女子,只要名带花草,多试一试,倒也无妨。”
“打小跟着院长爷爷改剧本,张嘴就能扯个恐龙蛋出来,这小眼神……坟山影帝的名头,你值得拥有!”学辰诚挚劝道,“不过,你还是多试几种钙片吧,否则这辈子也甭想听我叫你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