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孩子气魄凌云,让吴岳惊愕万分,最终柔声道:“我是受孩子爷爷委托而不是他父亲的,所以他父亲的想法我不得而知。我答应了老爷子,尽快把清如和孩子接回去。”
宁阿姨铿锵道:“那不负责任的男人早就结婚了吧,肯定是缺德事儿干多了,除了睿暄,没再生出个王八羔子小兔崽子来,接回去,行啊,让他离婚,娶了清如!”
吴岳哑然不做声。
睿暄将这一幕收在眼底,五内翻滚。
吴岳只得再退三舍:“就算我求您,先让孩子过去看看爷爷,别让老人闭不了眼。就算以后不来往了,至少这孩子知道自己家人长什么样子。”
他如是说,宁阿姨又心软了。
学辰再次浮起漫天的笑意,气势如虹,把来者逼退了两步,轻语道:“你登门之前该是做足了准备,应该听过村里一个说法,清如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不必白费心机,睿暄根本不是颜家人!”
尾音落下,睿暄目光悠悠转冷,抬手就是一掌,劈在学辰脸上。
“尹学辰,你个克死爹娘的扫把星!什么时候跟宁阿姨学会乱嚼舌根了?”
睿暄知道,克死爹娘这句话足够杀了学辰千万次。
可这一掌,他用了八成力道。
他指着厢房道:“我妈是个疯子,现在又病得起不来,带回去也是拖累。吴律师,要么只带我走,要么就此别过!”
吴岳闻言,拉他便走。
宁阿姨不明所以抹着眼泪:“睿暄呐,你是不是在坟山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别去啊,他们就是利用你换遗产的。”
睿暄停下脚步,哂道:“被利用又怎样?只要我那疯妈不再跟着我,等我爷爷死了,财产都是我们家的,亲爸、后妈、独生子,小爷我就能过上有钱的好日子,不用再天天伺候那帮没爹没娘的怂货!”
他一席话,把宁阿姨的心劈醉了,嗓子里发出上不来气的咕噜声。
学辰很缓慢地扬头,像个被大雨浇醒的梦游者,半天才道:“路上我想跟你说……城里有对聋哑学校的教师夫妇来过,想带走温茗。她是你的女儿,去留该由你定。”
睿暄哑声:“能离开人见人嫌的乞丐窝,好事儿啊!”
正在荡秋千的易坤听了这话,抱住温茗哭得撕心裂肺,温茗不知所谓,茫然跟着掉泪,哽得死去活来。
这番哭闹,惹得大槐树下面目阴鸷的陈国本朝里张望。
吴岳看到他,掏了些钱,感谢他刚才帮忙带路,陈国本收下辛苦钱,讨好地弓着身子道谢,闷了半瓶白酒扬长而去,一瘸一拐地回望着,望着这场分别,脸上挂着莫测的丑陋的笑。
睿暄不敢再看他的坤儿和茗儿,只觉今日阳光真好,开了一地的满天星,讨厌的杨花粘在睫毛上,他揉揉眼,看到一个朝他而来的模糊的学辰。
颜正庭离世前在坟山说的话在睿暄耳畔反复回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虽是突发急症,可病因却是急火攻心,间接害死颜正庭的人,定在那日出现在坟山,与其说了些什么。
颜家只剩一个疯子和一个孩子。
任谁都可随意拿捏。
而吴岳在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登门要人,此事绝非巧合。
睿暄必须博一次,随吴岳而去,只要能查出祖传首饰盒落在谁手,哪怕丢了姓名葬送自身也在所不惜!
而这仇恨不该染了学辰,他跟院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该是挂在枝头的樱桃,被阳光供着,被雨露养着。
睿暄疾速走到车子旁,院中传来宁阿姨的哀嚎,惊飞了古槐上的乌鸦。
他惊觉到了什么,折返而回,厢房里的清如的身体还没冷透,她是在睡梦中离开的,没带走一点嘈杂。
睿暄失了灵魂,步步靠近,伸出手来朝向她枕边,落在清漆味道还未散尽的首饰盒上。
取了此物,他再没看亡者一眼,奔出院子随人而去。
车子颠簸着,眼泪也在胸口颠簸着,可睿暄的脸上尽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