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给韩熙安排了几项检查,结果未出,韩熙躺在病床上直直望住苏滢,从这一生看到了下一世。
许是看得太入神,困乏顷刻而至,韩熙睡了过去。
苏滢伏在床边,他的睡姿如绷紧的弓,修长的躯体没有一块肌肉是松弛的,她能感到他入骨的警惕和呼吸里的苦,不规则的鼻息像是被梦魇住了,发不出声的口型是“娘亲”。
不知他幼年在哪里长大,为何保持这般传统的称谓。
只觉得揪心的痛感生发出来,失去母亲的不安全感,是永远无法消逝的。
不忍见他梦中难过,苏滢喊醒了他。
“结果出来了?”他问,表情淡如泉水。
“还没。”
“之前跟你说过,我若病死,所有人都会高枕无忧。如果真有问题,我不打算治疗。只是白白研究了那许多楼书,却没想着为自己挑块风水好的墓地。”韩熙苦笑起来,瞳上结了尖刺状的霜花。
苏默推门而入,他带来了韩熙的命运:“急性胃溃疡,吃点药,住院静养两天就没事了。”
这个结果,多少有些尴尬。
日初时分,零散的阳光在眼周跳舞,很吵又很温和。韩熙转醒,偌大的病房找不到一丝苏滢的味道,桌上的小盒子装满了橙子味棒棒糖。
他取了一枚握在掌心,他发现近来的自己变得优柔而矛盾,苏滢已经在谋划中彻底删除,可她像个猎物似的冒冒失失再次入笼,韩熙在铁栏之外,不知该不该上锁。
此刻,他只望苏滢不再出现。
静养是做不到的,君轶利益格局的重组暴露了最深层次的矛盾,新旧人员水火不容,业务对接难以推进,管理制度漏洞百出,劝退的阁老级高管暗中运作,切断了生产和贸易的支撑链条,大量合作资源也随之流失。
韩熙不顾君轶死活,将人才和资源全部集中在墨凛。
听闻敲门声,是汪敏嘉拖着半人高的纸箱来了,高跟鞋甩在门口,步履闲庭地把箱子里的资料搬到病床边。
韩熙穿着病号服慵散地翻开财务报表,一张华丽的脸埋进华丽的数字。
汪敏嘉赤脚走来:“韩总,你看重的崔京男已经给了他市场部总监职位,提的比我还快,似乎不妥。”
“那你来坐我的位置。”韩熙未抬眼。
“ceo的调动权在集团,你说了又不算。再说你连铭服饰董事会成员都不是,股份也没有,顶多也就是个高级打工的,你的位置我一点儿也不向往。”汪敏嘉换了金色头发,她的灿烂从不拐弯抹角。
韩熙被她吵得有些头痛,说道:“墨凛主推款样衣得到的反馈还不错,芳时的许励航答应带容可谦出席订货会,你去对接一下,策划案好好准备。”
苏滢进来时,首先看到的是横在门口那双带水台的裸色高跟鞋,樱花粉鞋跟在她腹腔内某个柔软的地方踩出不断扩张的细密裂痕。四散的文件堆中,鞋子的主人正从韩熙手里抢来棒棒糖,慢慢剥开又嬉笑着递到他唇边,问他脖子上的吻痕拜谁所赐。
嫉妒是酸掉的爱情,在苏滢眼里,她剥开的哪里是糖纸,分明是韩熙的衣裳。
“恶心!”苏滢莫名狂躁,“吃太甜太腻的东西他会恶心,医生只容许他吃清淡的流食。”
汪敏嘉回头看到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容颜倔强,薄怒漫天,一头长长的波浪坠着阳光的碎片,美好得让人想哭。
她将棒棒糖放入自己口中:“你好,我是韩总助理汪敏嘉。”
“汪助理把病房改装成办公室,是要让他一辈子出不了院吗?”苏滢愈加狂躁。
“你是他……”汪敏嘉悠悠起身。
苏滢无法定义自己是韩熙的什么人,一时语塞。
韩熙冷笑道:“敏嘉不仅是我助理,还是我大学同学和前女友之一。苏滢,你最好对她尊重些。”
汪敏嘉亦是冷笑:“你大二那年开了间酒吧,把逢场作戏当作资本投入,为了卖酒跟那么多女人交往,两年就赚了一辆跑车。要不是被我发现这商业机密,你能答应做我一周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