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枚白色石子打在他后背,晨曦晃了眼睛才知道现在已是第二天了。微风送来充足的湿气,他看到石阶顶端的苏滢,刚刚从童话里走出来似的,一身馥郁花香。
白色石子顺着阶梯翻落。
苏滢坐到他身旁:“我去见你家长那天,如果洛攀没有带着父母,而是一个人在那么浓烈的阳光下,站在公交车站等我,简简单单说句喜欢,现在,带我来这儿旅行的人应该会是是他而不是你。”
骨缝里伸出阴冷的藤蔓,疯长,缠绕,生生把韩熙绞碎了。他迈下石阶,逃避着。
苏滢在他身后说:“他今天问我还有没有机会,我没办法回答。”
他不动了,背对着她,朝阳穿雾,城池复苏。
“韩熙,我答应不过问你的小时候,连你以前的名字都从没问起。但你是否觉得欺骗和欺瞒是两个意思,可在我眼里都一样的。你微信里的女儿,发了那么多信息你为什么不回?我想知道你怎么帮的帆姐,只能通过郁强问出你的所作所为,是我拜托你惩戒那个渣男,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不敢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心思那么重,累不累?”
“韩熙,我喜欢你,喜欢到让自己害怕的程度。我会无端揣度,胡思乱想,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一个人会跟我设想的完全一样?每个阶段的每个形态,你都拿捏得刚刚好。你说的话,做的事,对我的好,都那么契合我欠缺的部分,不让我和男人喝酒,不让我吃冰淇淋,袜子必须过脚踝,还有血压低的时候要喝冲鸡蛋,这些都是妈妈以前成天唠叨我的。一边瞎琢磨怀疑着你,一边装傻充愣遏制不住地喜欢你。”
“我们认识的1年零9个月,是我过得最恍惚的日子。在知道你就是那个人之前,你没跟我说过一个爱字,可我就是离了你不行!如果13岁的我,没有遇到17岁的你,我们根本就走不下去。因为我早就知道也告诫过自己无数遍,你在意的是苏乾宇女婿的头衔,至于娶到的人是谁,有他妈什么重要的。你顶着这个头衔,就能反抗韩静泊,就能给蓝茵报仇了。”
“蓝茵,蓝茵,蓝茵……”她故意的,重复着,“我一个精神洁癖能容下你我之间还有个死人,我他妈的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抱着我喊她名字那晚,吐了酒,我才把床单洗了,你什么都没做,可我由着你误会,让你觉得对不起我。是你逼着我变得聪明,也更卑鄙。”
“可你前不久却又说,在她去世之前,你已经放下她了。那我的纠结和小心翼翼,就成了笑话。”
韩熙拾起那枚白色石子,无知觉的心脏被割出了血,他回过头,笑了:“你不要我,直说好了,不必铺陈。”
苏滢哭花了脸,抓住他的衣领:“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总有一天。”他后退,挣开,远离她,“你会嫌我恶心,嫌我脏。”
“难道……”苏滢急了,“vivian的话是真?”
韩熙笑得更深,硬朗的下颌线柔和了几分,看上去没那么孤冷了。
“你从来都是唯心的,自己信了的,才是真。我让你累,让你变得不像自己。抛下我,就好。”他没有解释,更无波澜。
“韩熙,你要跟我分手?”
“洛攀很好,比我好。”他握着石子,拾级而下。
苏滢追了几步,停住,一张手绘的白俄游览图递到眼前,她泪水婆娑地起扬起头,洛攀那一双等待答案的眼睛格外清澈,他和韩熙不同,他不会制造监牢,他给的都是自由的空气。
四个昼夜,自驾远游,看到阳光的原色,听到日落的声音,令人心痒的美景一口气吸入体内,置换掉由爱而生的惊惧。和青葱田野谈一场空旷的恋爱,午后日光下的湖畔吃上一包鱼干等待天鹅降临。小店的红菜汤,明斯克大剧院里听不懂的齿龈颤音,“光荣之丘”献花的肃穆老头,果子露上停歇的黄色蝴蝶,名为明斯克海的湖边晒太阳的国宝美女,一步一个故事,久远而浓郁。
飞驰后退的只是车窗外不知名的高大树木,车子没有动,我没有动,只有不死心的眼睛拼命捕捉着,在一个人的脸上寻着另一个人的笑容。
北纬53°51\,东经27°3\的阳光烤焦了悬浮头顶的云朵,一场旅行,把自己遗失在方向里,思念,是唯一的指南针。
它指向你,于是,你绑架了我的思念。
韩熙,我想你了。明明藏在啤酒的泡沫下,喝到杯底却看不到你,只好续杯,再续杯……
再也不要,交睫间与你失散。
摄制组所在的酒店前,洛攀停车,取下行囊。苏滢倚在车门上,垂着头,身体失了重心:“抱抱我。”
洛攀轻轻纳她入怀。
不是熟悉的气息,苏滢猛地清醒,刚要挣脱,就被学辰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