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语塞。
学辰却笑了,唇角是一抹新鲜的毒药,缓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偶有所感,自然成诗,就像平常说话一样,既不为沽名钓誉也不为迎合奉承更不求他人认同,写诗为什么成为妄谈?”
“世间好语言,已被老杜道尽,世间俗语言,已被乐天道尽,如今之人写诗,不过就是低级的模仿,越是没受过正规教育和文学熏陶的人越喜欢照猫画虎,乍看似模似样,实则言之无物。”乔父强辩。
学辰微哂:“王安石这句话一语中的,正是因为意识到唐诗无法沿袭超越,他才化前人诗句为己作,点石成金,脱胎换骨,虽有抄袭剽窃之嫌可最终自成一家。唐诗鼎盛,可宋诗的成就也不低,宋词经典,可明清之词也多传世之作。到了当代,我们可以偷文字、偷意境、偷句式,但每个人的情志都是独一无二的。”
乔父张了张口,摘了眼镜又戴上:“反正鲁迅先生说过,假如没有齐天大圣那样的本领,就大可不必再写诗了。”
学辰接道:“那不过是他写给杨霁云信中的一句玩笑话。照乔叔叔的理论,清代白话小说已达巅峰,那么现当代的文人就该有自知之明,封笔不再创作,那么这大厅当中,自诩为小说家的人们是不是也该反思自身究竟有没有逞才的本事?特别是那些尊己卑人、目空余子的作家!”
“你这是偷换概念!”对方词穷,无力反驳。
见乔父落了下风,潘忆宁上前:“老乔,别光顾着说话,音响都备好了,小辰,快上台吧。”
在潘忆宁这位资深伪善家的圈子里,明星的本质不过是供人消遣的跳梁小丑。
学辰想要守住自己残缺不全的尊严,他没有动,忽听许轻悠悠说道:“既然寿星想听,你就唱吧。”
此时,《说你爱我》的前奏已然响起。
学辰是被推搡上去的,险些被电源线绊倒,他感到身体越来越僵,连嘴唇也动弹不得。
肩头被人一撞,侧头却见许轻和他站在一起,她的笑被充盈的灯光虚化,如梦似幻。
“音乐停!”许轻指挥道,“今天是10月12号,家母五十岁生辰,感谢各位叔叔阿姨百忙之中前来祝寿,特别要感谢乔伯父,您准备的贺礼别具一格,多谢您费了这么多心思。学辰,我们……”
她本想说学辰,我们走!
可乔森冲了上来,夺过话筒:“我们三个小辈清唱一首生日快乐歌,送给潘阿姨!”
不知内情的宾客纷纷鼓掌,称赞潘忆宁的女儿长相出众,有人议论道:“小轻跟allen同框真是养眼,你们发现没有,俩人长得还有点像。”
“年轻人管这叫撞脸,老一辈管这叫夫妻相。”另一人接话道。
台下宾客用掌声打拍子,许轻嗽声,跟乔森合唱一曲生日快乐歌,学辰自是没有开口,只默默看着身旁二人用最简易的方式拯救他的尊严。
唱完歌,乔森便招呼大家吃蛋糕,正热闹的时候,他神色悒悒退出去,找了个无人的走廊,开窗透气。
没多久,许轻过来寻他,手里捧着一角蛋糕,说:“木头,你毕生的智慧都在今晚爆发了,一首歌把所有人的面子都找回来,看来脑浆挺够用的嘛,要不是你千年不遇机智一回,这宴会就砸锅了。来,赏你的。”
“把尹学辰踩在脚下本该痛快才是,可你护着他,我就不忍心,这与胸怀无关,我就见不得你难受。”乔森啃着蛋糕,抹嘴道。
许轻倚窗说道:“没想到我妈把你们一家人请来当助演,就为了让学辰自惭形秽,对不起。”
“没关系,反正我在你的生活里一直是个路人甲。”乔森叹道,“小轻,以后我就不给你送早饭了。还有,我能抱你一下吗?”
许轻感到不舍,那不舍慢慢剧烈,类似心动。她从未觉得他哪里不好,秉性纯良,直来直往,认准了谁便绝无二志。就算谈不上辜负,至少,她欠他一段青春。